第二百七十五章乌石山大战四
杨国栋见清兵停止了进攻,城下黑压压的全是清兵,不远处火把映照下,一名清将骑在马上,其身后一面将旗,上写一个斗大的“耿”字。
不用说,这位就是耿仲明了。
杨国栋回过头,看了看身后,那是三丈高的城墙,城墙之外是五丈宽的护城河,而再看自己的士兵,由于饥饿本来体力就差,又战了半个时辰,大部分已经战死,活着的也已经体力不支,有摇摇欲坠之势,只是凭着一股子血勇之气强自撑着。
他明白,自己已经不能幸免,除了降,那只有死路一条了。
降是决计不降的。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文天祥的诗句划过脑际,杨国栋萌生死志。
只不过,他内心还有一丝牵挂,那就是自己的两个儿子。长子杨昌江刚成丁,次子杨昌河才十岁,都留在桂林家中。不知自己死后,两个儿子能否成器?能否将父辈荣光承续下去?
一念至此,忽然自失一笑,心道:“我这是怎么了?怎么担心起儿子来了?皇上对待死难将士遗孤最是恩厚,文质不就是明显例子吗?只要桂林城不破,儿子前程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想到这里,把心放下,随手撕下一块战袍,就着左臂的鲜血,写下数行字,然后把亲兵队长杨赤叫过来,把血衣交给他:“杨赤,这是我的绝笔,你武功高强,趁夜逃命去吧,记住,将这幅血衣交给皇上。另外转告夫人,让她好好教导两个儿子成材,让儿子勿忘父仇,永远忠于大明,永远忠于皇上。”
“老爷,您派别人吧,奴才愿与您一同赴死!”杨赤眼含热泪,跪地哭道。他是杨国栋的亲兵队长,也是本家仆人之子,一向忠心耿耿,跟杨国栋主仆感情非常好。
“别哭,别人没有你那份能耐,不一定能逃出去。你跟我一块死不行,咱爷俩都死在这里,谁保护你家幼主和主母?”
“那,老爷,奴才遵命就是!”杨赤一听这话,知道老爷心意已决,多说无益,连忙把血衣放进怀里,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呜咽着飞身跃下城墙,几个腾挪,就隐入黑暗之中。
杨国栋见杨赤去了,心事完全放下。回过身来,望着耿仲明,朗声道:“对面可是耿参将吗?”
耿仲明曾为大明登州参将,因与皮岛总兵黄龙有杀弟之仇,与孔有德里应外合,杀了黄龙家眷叛明降清。
杨国栋用旧时称呼,显然并不承认耿仲明现在的所谓怀顺王身份,意在提醒耿仲明:“你是大明叛臣!”
“杨将军,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如今你命在我手,还要逞口舌之快么?”耿仲明一听就明白杨国栋的意思,这是想站在道德高处指责羞辱自己,遂不屑地笑道。
“人必自辱人才辱之,耿仲明,别看你今日被鞑子封为怀顺王,将来史书之上你必留下臭名,你之子孙必然因你而蒙羞。”杨国栋大声道。
“杨国栋!本王念你骁勇善战,本想替我主收一员虎将,你如此辱我,难道不想活命了吗?”耿仲明被杨国栋骂得恼羞成怒。
“呸!你这种卖祖求荣之辈,永远不懂忠义二字,永远理解不了忠臣之心。杨某人今日败于你手,死则死耳,谁会跟你一样苟且偷生?杨某人今日一死,必留浩然正气于人间!”
杨国栋慷慨激昂地说完,长剑一横,自刎而死!
明军士兵见主帅自刎,个个激愤满怀,嗷嗷叫着挥刀持枪冲向敌阵当然,这些体力已经严重透支的士兵冲向人强马壮的清兵无异于自杀,很快就像一颗石子丢进大海,一点浪花都没有激起,就被吞噬了。
耿仲明走上城墙,来到杨国栋的尸首前,心道:“打了这么多年仗,不肯投降的明将还真没有几个,除了孙承宗、史可法,也就只有曹文诏、卢象升等寥寥数人,孙承宗、史可法、卢象升都是文人出身,真正的武将也只有曹文诏一人。大明作养正气二百余年,才出了这么几个人,而永历才立朝年余,竟然作养出这么一位忠义之臣?!永历此人,真不可小觑啊。”
想到这里,耿仲明微微朝杨国栋的尸身鞠了三个躬,然后对手下说道:“此人忠义,令人敬佩啊。找个地方将他的埋了,立块碑,别让野狗把他的尸身给祸害了。”
“围师必阙”,此乃兵法之道。
耿仲明和尚可喜深知其理。在耿仲明围攻东门的时候,尚可喜早就将本部兵马埋伏到了白面石山与大石山之间。
陈匡夏率领六千士兵在前,何腾蛟部三万大军在后郝摇旗二万部队大部分折在全州城里,按照杨国栋制定的撤退路线,往东南方向逃去,逃到白面石山时,正中清兵埋伏。
两侧山坡上满是清兵,另有一部兵马将官道一头堵死,箭射如蝗,可怜明军逃无可逃,只得无助地接受被射杀的命运。
官道上明军的惨叫声此起彼伏,霎时尸堆如山,血流成河,真是惨不忍睹!
陈匡夏见不是事,如不杀开一条血路,将全军覆没。他发了狠,冒着箭雨,奋力往前,冲向挡在路中间的清兵军阵,何腾蛟见状指挥李过、郝摇旗、高一功、刘体纯、袁宗第等悍将紧紧相随,经过不要命的血战,终于杀开一条口子,保护何腾蛟冲出重围。
何腾蛟一路往东狂奔,等到天亮,来到称锤山附近,往身后一看,跟自己逃出性命的,只有盔甲歪斜了一队骑兵,所有步卒全陷在阵中。
“补之,检点一下,看还有多少人马?”何腾蛟强忍着悲伤命道。
“督帅,还有一千一百骑,陈将军部三百骑,我部八百骑。”不一会儿,李过回报。
“呜呜呜”何腾蛟闻言大哭:“老朽无能,六万兵马几乎全军覆没,杨大帅生死不知,有何面目去见皇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