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渊坐在桌边,等着浅黛将床整理好,手里拿着一张红帖,上面云鹤书院几个烫金大字足以耀花人眼,浅黛看着莲渊正对着院帖出神,一边铺被一边道:“少爷真的对二少爷很好呢。”
“嗯?”莲渊尚未回神,反应过来,垂下眼帘道:“嗯,是。”
云鹤书院是京城排名第二的学府,第一自然是王公贵族、侯府世子等天家贵胄才有资格进入的国学院了,云鹤书院不同,最重学问,家世为次,所以,其办学百年,从这里出去的权臣、大儒、隐士皆不可计量,说这里是天下学子梦寐以求的圣地毫不为过,此时离秋试还有小半年,但各大书院早已过了招生的时候,尽管青冥在世家公子里地位并不算低,也很受人推崇,但要额外拿到这一张入学院帖也定然不易,为何对自己这么好?真的仅是因为自己与他有着隔了一层的血缘吗?莲渊怀疑的想到。
“浅黛,青冥哥哥他……一向如此热心吗?”莲渊迟疑片刻,还是选择询问。
谁知浅黛听了一笑,俏皮的朝莲渊眨了眨眼,故弄玄虚的问道:“二少爷可知少爷平日里常说的一句话是什么?”
“什么?”莲渊疑惑,顺着往下问。
“关你何事?关我何事?”
啊?莲渊确实惊讶,他原以为青冥是个热心之人?原来不是吗?那为何……。
莲渊本就生的极为好看,肤色白皙,与人相处时虽有些淡淡的距离感,但待人却甚是有礼,似乎不论是主人还是奴仆于他看来都没什么分别,这也让人觉得很舒服,眼中总是纯净如水,此时因为惊讶微微睁大,粉色的唇瓣微张,浅黛看着莲渊这模样,一时间心里母爱泛滥,忍不住多补充几句,“您别看少爷总是温和有礼,但谁都知道,也只是温和罢了,他人之事,少爷总说,别人的人生与命数,何必非要横加干涉呢?您是我见过少爷相待之时最特别的了,不过想来也本该如此才对,您毕竟是少爷唯一的弟弟。”
听了浅黛的答案,莲渊心里的疑惑并未减少,反而将心提得更高了些,犹如放在半空的纸鸢,虽有长线牵引,却终究落不到实处,不知何时那条线便断了,届时自己又将何去何从?
越想便越添了几分失落伤感,莲渊索性摇了摇头,将这些有的没的全都甩到脑后,想这么多作甚,他身上又没什么可图谋,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将不安与疑惑全都隐藏在心底深处,换了话题,道:“今日说的妏筱与越离心悦对方可是真的?”
“这再明显不过了,否则妏筱姐姐待人接物皆有分寸,怎的偏偏对着越侍卫便无理取闹,越侍卫虽不爱与人计较,却不会无故受气,又为何偏对妏筱姐姐诸多忍让,明明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却就是不捅破那窗户纸,他俩也真有趣。”
莲渊本意只是想转移话题随口一问,没想到浅黛还分析的如此透彻,一时面颊微红,探讨别人的私事似乎不太好,便随意应了,止住这个话题,待浅黛整理好,立时歇了下去,明日还要去书院,可不能迟到。
天光微亮,夜色未曾完全消退将天空染成靛青色时,莲渊便已坐上出府的马车,前往云鹤书院,浅黛被留在院中打理内务,妏筱陪着莲渊一道,马车外除了车夫还跟了七八个身手不错的侍卫,原本莲渊是推拒了的,只是去学府罢了,着实不需要这么这么多人,但上一世猎场与成亲那日的暗杀已是给青冥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又怎可能容得莲渊拒绝,好说歹说也不肯退让分毫,莲渊虽不知为何这位兄长对他的安危为何如此担忧,但毕竟是一番好意,见青冥心意已决,也只好妥协。
约是嫌闹市太扰,云鹤书院的选址是在京郊不远处的山腰上,马车行至山脚需得半个时辰,到后仅有一条青石长阶直通半腰的书院,只能步行。
莲渊从山下沿着石阶向上看,隐约能见着半掩在林后的飞檐碧瓦,烟雾如带,淡淡缭绕其间,仿佛专为潜心求学之人划出了一片净土,一时间,莲渊心里对这誉满天下的书院更多了几分向往,对青冥的感激也更上一层。
妏筱领着几名侍卫,与莲渊一同到了书院门口,朱红色的大门紧闭,莲渊上前扣响门环,片刻,一名书童模样的少年探出个脑袋,朝门外之人一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显得亲切可爱,“这位公子可有何事?”
莲渊亦回以一个浅笑,从妏筱手中接过那张烫金院帖递给那名书童,书童显出诧异的神色,细看后将门打开,对莲渊更加礼待,朝莲渊抱拳行礼道:“君公子请随我来,只是您身后的这位姑娘与几位大哥们只能止步于此了。”
莲渊本想颔首,示意无妨,但妏筱显然不大放心的样子,只好先对妏筱道:“此时已至书院,定不会再有危险,妏筱你……不妨先回君府,下午到时辰再带人接我便是。”
“可是您……。”话是这么说但妏筱还是微蹙起了秀眉,少爷千叮咛万嘱咐自己定要将人护好,但这书院的规矩也不能破,……罢了,索性先应下,不能明着进去,便只能一会儿暗中行事了,总不能殃及二少爷破了规矩,让那些先生对二少爷留下个跋扈的印象,那可得不偿失,于是退一步道:“听闻书院后山有亭子,我便将他们带去那亭中歇息,等二少爷您下学,也就不必往返如此麻烦,少爷您看行吗?”
“嗯,可以。”莲渊对此没什么意见,自然允下,便对那书童道了句劳烦,跟着一同进了书院。
“君少爷这边请。”那书童以免给莲渊领路,一面介绍些书院历史与沿途景致,倒也行得极快,不多时便将连渊带进一间半大的屋舍,一名头发花白,续着长须的老者正拿着一只毛笔打瞌睡,书童好笑的将人摇醒,道:“陈伯,有位公子要入学。”
那被称作陈伯的老者懒洋洋的大哥哈欠,挥开那只捣乱的手,眼睛睁开一条细缝,道:“小景?……帖子。”
小景将那院帖恭敬交到陈伯手中,陈伯一看,原本半眯的眼睛陡然睁了开来,细细打量了一眼莲渊,似乎有些不解,小景道:“陈伯您别看了,的确是君先生的贴不假。”
陈伯了然点头,递给莲渊一张纸,上面罗列了各种科目,每个入学之人可选三项,莲渊细细思索一番,最后划定的是书、乐、骑射,书自是为秋试而备,乐则是考虑到昨夜青冥送给他的那把瑶音,至于最后一项骑射……,多谢自保的手段他总能安心些。
能在书院开学后再进学的人极少,莲渊的出现无疑让众人好奇并且丰富了不少谈资,不屑一顾者有之,好奇探究者有之,毫不挂心者有之,与其相交者亦有之,在这之中,大理寺少卿之子顾言生最为热络,他本就是个洒脱不羁的性子,与人结交向来不注门第,只看眼缘,颇有些江湖侠气的意思,一见莲渊,便觉得他虽看起来柔弱,但却自有一股不卑不亢的风骨,便想与之相交,再与莲渊短暂的交谈之后,又对莲渊的见地学识颇为欣赏,半日之后,更是恨不得当场与之结义。
“小泽,今日夫子那‘为君、为臣、为民、谁最难’这问题,你是如何想到那番见解的,真是令人大开眼界,你发现没,夫子看你那眼神……,亮得简直渗人,为兄以后上课可不敢和你在一处了,否则怕是会经常被夫子注意,那可真是太倒霉了些。”
莲渊摇头道:“顾兄说笑了,以顾兄的学问便是被夫子注意,也是无惧的。至于那番见解,我不过是觉得,民若愚,难与不难于他们都难以感知,若不愚,那定然在人群中是不难的那类,而为君,泽被苍生,固守四方自然是难的,但为臣,上要无愧于君,下要不愧于民,夹在中间似乎更是难做罢了。”
“反正这话我是想不出的,而大多数人不管真心假意都会说为君难,听得烦了。”顾言生手往前方一指,道:“那边便是骑射场了,咱们夫子姓朱,是上上任御林军统领卸的任,你若认真,也是真能学些本事的。嗯?辞墨兄。”
顾言生见青冥骑在一匹黑马上,手执弓箭,当即便兴高采烈拉着莲渊进了场,莲渊眸光微惑,却并没多说什么。
青冥侧身看见顾言生拉着莲渊朝自己这边跑来,心情不错的同时又觉得两人的距离有些碍眼,翻身下马,不多时两人便到了他面前,莲渊约是被拉着跑得太快,气喘的有些急,白皙的脸上也染成薄薄的粉色,显出几分少年的稚嫩可爱。
“辞墨兄,你怎在此处?哦对了,这是君泽,我新来的同窗。”
青冥神色温和,笑望着莲渊,并不先开口。
“青冥哥哥……。”
“小渊可还习惯?”
“习惯,这里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