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宜早不宜迟，第二日青冥与莲渊便让人易容成自己的模样留在总督府，言沐与妏筱还是各自跟着他们，对外只说派他们去其他城镇看看，好判定各个城的受灾情况，调动物资时才好有个底，三个主子都在这里，也没人关心两个侍从的去留，自然不会刨根问底。
彩凤城与临城相比起来就正常的多了，难民数量不少，聚集在一处闹哄哄的，也有粥棚施粥，排队的人显然已经互相熟识了，一路排一路聊上两句，军士在一旁维持秩序，以免发生打架斗殴之类的意外事件，几名提着药箱的大夫在给路上流离失所之人看诊，顺带让药童临时搭了个大灶，熬得药汤分发给众人，约莫是防疫之类的。
青冥换了一身书生常穿的青白长衫，料子极为普通，倒是不引人关注，只是没来得及易容，带了一个白色黎幕显得惹眼了些，不过这世道什么人都有，或许是脸上受了伤，也或许是染了风寒，所以虽有人议论，不过都不带什么恶意。
“那人这么大热的天把脸遮着不嫌热啊？”
“或许人脸伤着了见不得风，看穿的像个书生，先前没见过，别的城来的吧，也不容易啊。”
“什么不容易？”
“我听人说别的城里更惨，有的地儿尸骨都摞了一尺厚了，咱们这儿顾将军守着好歹还饿不死。”
“哎……，这世道啊，先前还说修堤呢，结果就把面子上涂了一层，一冲就垮，我看钱多半都被临城那群龟孙给吞了！”
“嘘，不要命了？”
青冥听着路上行人的闲谈，心里大概有了个底，看来江卢等人已是臭名昭著失了民心，渊儿行事该不会太难，这位顾将军倒是颇受推崇，具体还要见了面才知晓。
将军府大门紧闭，两侧有官兵守着，青冥上前扣门，被人拦下。
“做什么的？”一个官兵上前问道。
青冥泰然自若，“给你们将军帮忙来的，劳烦通禀一声。”
青冥带着黎幕让人窥不见相貌，本就带了点神神秘秘的意思，再加上声音刻意放得低沉了些，听着更让人觉得信服，那官兵心里犯嘀咕，跟说书的那些讲的世外高人还挺像，正巧这阵子将军正愁呢，难道还真是老天爷派来的，反正通传一声也不打紧，于是道：“那你等会儿，我问问。”
青冥点头不语，不一会儿，先前的官兵便出来了，道：“将军让你进去，不过好心提醒你一句，要是敢糊弄咱们将军，你可得横着出来，想好了啊。”
“多谢告知。”青冥毫不犹疑的跨入将军府，那官兵抓了抓后脑勺，心想，一点都不见怕，还真是高人不成？
“顾将军，久仰大名。”青冥被人带到一处大厅，顾宁正在一个长案上看着几本册子，眉头皱出深深的几道沟壑，旁边一个酒坛与陶瓷大碗，不时抓起碗一干而尽，豪气冲天。
“你就是那个要帮忙的书生？来得正好，帮老子把这帐算了。”顾宁起身抓着青冥的领子就想往桌边拎，被青冥握住手腕反手一拧，卸了力道，“哟，还是个练家子，把账算完咱俩练练。”
“……。”青冥不发一言，将黎幕一扯放到边上，不管顾宁震惊的眼神走到桌边席地坐下，打开册子，一目十行翻得极快，不时拿起一边的笔写写画画，半个时辰后，青冥放下最后一本，站起来走到已经躺在椅子上打呼打得震天响的顾将军旁边，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倒满，试了试温度，冷的，往顾宁脸上倒去。
“我艹，哪个孙子！”顾宁惊醒抹脸，看是这个长得好看得过分还会打架的书生，当即不计较了，道：“怎么了？”
青冥眼神朝案桌上一瞟，道：“完了。”
“这就完了？”顾宁眼睛瞪得老大，一本账册他看了三天只看了三分之一，这里总共六本，一下子就完了，不免带着点怀疑，道：“那你说说这帐。”
“彩凤城似乎穷了点，粮食谷物总共加起来还有不到三千斤，金子七千三百八十三两，白银三百万整，恕在下直言，实在太穷了。”这么下去，恐怕彩凤城也坚持不了多久。
顾宁拧着粗眉神色纠结，“原本没这么穷，往贵丝城和露秋城送了不少东西，还有周边几个小城也顺带接济了一下，这下可好，自家人都要喂不活了。”
云城也是重灾之地，这顾将军却独独忽略了此处，看来也是知道不少，先前猜测的他与江卢任山不和，多半没错了。
“将军竟将这些秘密告知一个初次相见的陌生人，就不怕在下出去宣扬一番，乱了这彩凤城的心？”青冥缓缓说道。
“哈？你进来了本将军还能让你出去？”顾宁挑眉看着青冥，“你不是来帮忙吗？不呆在将军府怎么帮？现在想走，怕是晚了。”
“将军拦不住在下。”青冥似笑非笑的看着顾宁，竟是个粗中有细的，难怪这么些年没被江卢给逼上绝路，还能各自相安无事，也好，合作起来省心。
“拦不拦得住，试试就知道了。”顾宁拿起一旁的扫帚，把里头的长棍抽出来掂了掂，觉得重量不错，气势一出，甩棍上前，本在周围驻守的官兵都情不自禁的往屋里看，觉得能与将军过招的定也不是凡人，这架绝对打得精彩，恨不得脖子能再长一节，却见青冥不闪不避，棍子到了眼前才侧头，一手抓住棍子一端，抬脚朝顾宁踹过去，顾宁松开长棍旋身一避，刚想大笑几声夸青冥身手不错，就被一团灰糊了脸。
顾宁呸着吐了几口，“这什么玩意儿？”
青冥从袖中拿出一个青瓷小瓶扔给顾宁，“解药。”
“……。”顾宁抖出一颗解药服下，道：“你们这些书生就是心眼儿贼多，不过你就算把我给药倒了，这将军府的人也不是吃白饭的，你的毒怕是不够。。”
青冥浑不在意，颔首露出个温雅的笑来，“所以擒贼先擒王啊。”
“……算了，说不过你。”顾宁摆手，这些书生……，“不过你既然敢这么说，自然没藏着什么祸心，说吧，来干什么的？”
“不久前有人给将军带了封信，将军该还没忘才是。”
……
苍龙山上的山寨主堂内，十几个粗布麻衣的汉子捂着胳膊躺在地上翻来覆去的嚎，莲渊站在大堂中央，面色如霜，清逸出尘，静静看着妏筱将山寨的大当家一脚踹飞，撞到门上弹下来还滚了几个圈，那被充当做门的木板咯吱咯吱响了几下，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彻底坏了。
“还打不打呀各位？”妏筱双手叉腰挡在莲渊身前，娇俏着脆生生的开口。
那大当家扶着腰灰头土脸的爬起来，“不打了不打了，这位女侠您高抬贵手，咱们只是想在这里混口饭吃，也没碍着您的事儿啊。”
一上山还没开口就要喊打喊杀，这还叫没碍着？妏筱无语的翻个白眼，“山下的百姓自保都成问题了还有东西让你们抢？……，难怪这么大一个山寨沦落到顿顿清粥白菜的地步，……你们好意思说自己是土匪？啧，没见过混得这么惨的土匪。”
大当家抹一把脸，语气绝望，“谁跟您老说的我们抢平民啊？我们就是难民出来的，只有实在撑不下去才抄着家伙下山打劫打劫县衙。”
妏筱噗嗤一乐，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莲渊叫住，“妏筱，先把穴道解了。”
“诶对，这位公子说得对，女侠您先把我这兄弟们给弄正常了啊，咱们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那县衙本来就不是好东西，我们打劫的时候也没伤人，就搬点吃的用的和钱。”大当家急道。
妏筱了然，几息之间把地上人的穴道全解了，一直嚎是挺吵的，不久麻了点痛了点吗？一个个嚎成什么怂样了，妏筱摇着头不忍直视，还是言沐那样扛得住痛的省心点。
莲渊上前几步正对站起来的十几个人，清凌凌开口，道：“现在可以坐下好好聊了？”
众人忙不迭点头，“您说了算，您说了算。”
众人依次坐在大长桌的两列，莲渊信步坐上主位，道：“既然诸位英雄肯坐下来好好谈谈，君泽也就不卖关子了，三皇子莅临城中，知晓了淮南总督与云城城主相互勾结，鱼肉百姓，甚是愤怒，又机缘巧合，知晓诸位落草为寇都是不得已而为之，有心给各位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妏筱在后面听得眼睛都圆了，二少爷厉害，明明是三皇子缺人手，居然被说成让他们赎罪，这颠倒黑白的本事，和少爷相比也不遑多让，该说果真是一对吗？
话刚落，底下便是一阵嘈杂的议论声，莲渊就这么静静等着，也不催促，半晌，那大当家慢吞吞开口询问，生怕那句话错了后头那姑奶奶又动手，“您说真的啊？真能免罪？当土匪可是要发配的。”
莲渊微微含笑，疏离冷淡的感觉散了些，“自当是真的，不过这取决于各位的决定。”
大当家原想将桌子一拍，看到妏筱揉了揉手腕，讪讪的又将手放下，大声道：“好，只要你没骗我们，我张大虎就带着弟兄们跟你干。”
“不止是你们，这旁的山上的人，我也要，否则后面清算起来，一批一批发配边疆怕是得要来回十多趟。”
张大虎一拍胸脯保证道：“您放心，这几座山头的人我熟着呢。”
……
司空明湛拿着手中刚收到的信件，几日来的阴郁一扫而空，都成了，这两人还真是天生一对，连好消息都赶着同一天送。
越离见司空明湛总算松了紧锁的眉心，问道：“可是君公子与君状元都……。”
“是。”司空明湛立即应声，吩咐道；“遣人传信，三日后行动，这里的百姓已经受苦太久，早该结束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