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临城的街道上空空荡荡,先前搭的粥棚垮成一堆板木碎草,酒旗孤零零的随风飘摇,显出几分破败的苍凉。
司空明湛率着三百军士与江卢在城门下对峙,或者说是被包围更恰当,然而奇怪的是,被包围的人泰然自若,看似掌握了主动权的人却局促不安,汗如雨下。
“江卢,多行不义必自毙,现在收手,本殿还可留你一个全尸。”
江卢额头青筋直跳,却不敢贸然动手,这可是他保命的筹码,当然只能生擒,“三皇子,从你到临城,我自问没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何必赶尽杀绝呢?”
“呵。”司空明湛冷笑,“你当然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整片淮南的百姓。”
“他们?一群蝼蚁,值得你这样费心,司空明湛,外面虽有君辞墨他们围城,不过云城刺史可是我的人,你们拦得住他多久,你确定要在这里和我死磕?不如各退一步,你放我走,我也不伤你,如何?”江卢讨价还价,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动手。
光论人数,他凭着这几千人把司空明湛围了不是难事,可麻烦在君辞墨把顾宁给招来了,万人军队将他们给包了饺子,任山带着人过来半路被君泽那小子拖住了,不知他们哪里弄到的人手,一时竟也解不得燃眉之急。
司空明湛毫不妥协道:“做梦。”
眼看着陷入僵局,江卢再没了耐心耗下去,眼神阴翳,“敬酒不吃吃罚酒,动手!”
城门上的官兵未动,以防青冥攻城,另外三面的人却如潮水一般层层涌来,乌央乌央的哪怕是单方面的屠杀也能杀到手软。
“越离,开城门。”司空明湛下令道。
越离猛地抬头,“殿下你……。”
“快去,本殿武功虽比不得你,自保还是不错。”司空明湛一剑刺穿一个兵士,催促道。
越离转身看着被把守的水泄不通的城门,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司空明湛,道:“是。”
人数他们占优势,破城只是迟早的事,然则城中的军备充足,若是无法打开城门,里应外合,伤亡必不会少,更重要的是,司空明湛以身为饵,把江卢等人困于城中,自己却也陷入危险的境地,三百个人对上几千,怕就怕等不到君公子他们把城门攻破,自己这边便先撑不住了,门口把守严密,在场除了自己之外,怕也无人再能一试,不过就算是自己……,越离看着三步一人,手执长弓的部署,眉头头一次皱出峰来。
青冥身骑白马,听着城内突然传来的喊杀声,看向顾宁,“顾将军。”
顾宁手一扬,“知道了,攻城!”
全军列阵,不多时云梯架上高墙,城墙上也滚落碎石,圆木将铜门撞得咚咚作响,但任凭如何强烈的撞击,大门依旧紧闭,一丝缝隙也撼不出。
“这门怎么撞不开?殿下他们还没出来,行不行啊?”顾宁急道,一身盔甲被太阳晒得发烫,满头大汗。
青冥眼中也闪过一丝忧色,将折扇一关,看了眼顾宁,撕下自己一片下摆将扇子包得严密,递给他拿着,“我进去看看,扇子劳烦顾将军帮在下收好,若是脏了,便拿将军的兵器库来换。”
刚想把布拆开拿出来扇一扇的手一顿,讪讪收回去把扇子揣好,“上面一直在放箭,你怎么进去?”
青冥闭眼叹一口气,随即无奈的扯出一个微微的弧度,“当然是飞进去。”
“飞?……。”得,还真是飞进去的,顾宁擦了擦额边的汗,这轻功内力怎么练的,真不怕被射成筛子。
只见青冥脱下外衫,自马上飞身而起,踏着正在对战的士兵肩膀借力而上,守城的官兵见势不对,将箭瞄准想登城的人,转瞬之间箭如雨下,彼时青冥已至城下,将外衫旋成一个圈,内力外放,箭便被甩到一旁,“用石块儿,用石块儿!”有人先反应过来大喊,可惜为时已晚,青冥两步越过城垛,翻身便到了城墙之上,顺势一踢,先前喊着扔石头的小兵便被踹下战场。
青冥站稳将手上粘的灰拍了几下,笑道:“倒是聪明,知道用石头砸。”
不知是忌惮还是准备围殴,一群人将青冥团团围住,兵器指着却并不动手。
青冥扫视一眼,一百多人,而下面越离被阻拦在内城门外围,虽然勉强破了第一层防线,但要靠他打开却估计还得费些时间,而司空明湛身边的人已经折损近半,手臂上有一片血迹,像是受了伤,青冥蹙眉,没必要在这里耗下去。
司空明湛也注意到城门上的异样,心里微松,下令道:“上去帮忙。”
“是!”随行的十几名影卫身形一动,将青冥的压力分摊不少。青冥抓紧机会迅速脱身,往城门下掠去。
越离见状心里一急,殿下那里不知还能撑多久,长剑使得越发快,朝青冥道:“君公子,或许有机关。”
青冥心领神会,就说普通的锁哪里禁得住外面圆木的这个撞法,用了机关术倒是有可能,只是……在哪里,青冥一边解决前赴后继不怕死的人,一边将整个城门观察了个彻底,实在没发现何处有什么把手,凸起之类,思索间,一名兵士提刀挥过来,青冥恍然回神,抓住门环借力在空中翻了个圈避过,一个手刀朝那人后颈一劈,兵士扑到门上,……开了。
……竟是这么的吗?不过也算构思巧妙了,以门环为锁,旋转方能解开,再加上一个往外推的门众人争相朝里撞,自然更不可能顺利进来,自己此次,阴差阳错运气倒是极好。
城门一破,司空明湛亦是有惊无险,胜败已成定局,没多久,临城的士兵便纷纷弃械投降,江卢直接被带下去,现在没空跟他废话。
“君大哥去哪里?”司空明湛见青冥一言不发,翻身上马便往外走,不解问道。
“去找渊儿。”上一世渊儿武功高强,他将人带在身边尚且没将人留住,这辈子他自然更不放心。
然而莲渊这边却并没有青冥所担忧的那般危险,甚至可以说是赢得轻松,到底还得归功于任山自己作得一手好死,民怨沸腾,一呼百应,根本没费什么功夫,几座山上落草之人一听是为了收拾云城刺史,而且领军的正是当初大善人君丞明之子,那个十三中举的天才,而且现在还是状元,自己就聚到了一处,甚至有人偷偷传信于自己城中家人亲戚,还策反了几个护城军的小头领,任山带着军队支援临城,出城门没多久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莲渊吩咐事先反水的几个头领带着自己手下的人假意不敌逃跑,对战时搅得军心不稳,转瞬便败的一塌糊涂。
任山被五花大绑道莲渊面前,破口大骂,“君泽!你个婊子养的小杂种,真后悔当初没把你给弄死,留了这么大个祸患。”
妏筱一脚踹过去,任山倒在地上吐出几口血沫,莲渊却神色平静,无悲无喜,看着任山犹如将死的困兽,“还有什么要说的?”
“咳,咳咳……,哈哈哈……,君泽,你这次来……是想回君家吧?我告诉你,那儿已经被我给烧了,连片瓦都没留下。”
莲渊指尖在袖中收拢,心里一痛,清冷如仙的面容却绽开一丝微弱的笑意,“烧了?……也好,便是你不烧,我也要烧的。”
“你!”
“既然烧了,那便给任大人塑一座跪像,立在那里向我君家,云城及整个淮南百姓赎罪如何?”
“你敢!你……你凭什么这么做?我便是造反也到不了这地步!你……!”
“凭什么?”莲渊好笑,“凭你勾结江卢私吞千万固堤款项,致使洪涝爆发,死伤无数,百万黎民流离失所,这罪名够不够?”
任山眼中满是慌乱,却还是死咬着牙,“证据呢?”
莲渊并不回答,从包围的人群中慢慢走出一个人来,正是赵四,任山眼神惊恐,“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人证物证俱在,再抵赖也是白费,任山眼神陡然涣散开来,宛若失了神智。
莲渊看得无趣,命人带下去看好,免得百姓们太激动将人直接打死了麻烦。
看向曾经生活了十多年,如今却已经无事人非的方向,莲渊眼眶微热,泪却怎么都掉不下来,还能怎样呢?做得再多也挽不回已逝去的,要不了多久,这段沉于过往的仇恨会随着风缓缓消散,那时便什么都不剩了,而现在……还有人在等他。
“公子,是大少爷。”妏筱惊喜道。
莲渊转身一看,果真便是青冥,眉目俊朗,桃眸含笑,骑着白马悠悠到了他身侧,伸出一只手邀他上来,莲渊将手放上去,借力一跃坐到青冥前面。
“可要去城中看看?”青冥问道。
莲渊收回目光,“不了,正事要紧。”
青冥把人环住,“临城外的那几个村落,和你分开时我便遣了言沐先去,不会有事。”
“只是……不想回去。”
“好,渊儿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