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传来“哗哗”的流水声，那应该是小云河水闸放水的声音，这声音陈默已经老熟悉了。

他记得有天是周六，他拿着本《心理学》背到这里，看见沈西子正坐在水闸顶上看书，那水闸很高，又在水边与河岸有些距离，不知道她一个女孩子是怎么爬上去的。

沈西子的确是个很奇异的女生，平时习惯沉默，不太合群，有点诡秘。

陈默经常在想，入学那天，他的皮箱是不是沈西子送到门卫那里的，——门卫说是一个女生，但他不敢多问，因为这个女生总是很冷，莫名让人敬畏。

入学那天奇怪经历之后，陈默梦里经常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水潭边女人恐怖的尖叫。

上周三中午，从食堂打饭出来的路上，他决心约大神一起抽空去水潭看看，大神说那边是整个荭草湖一级军事戒备区，学校老早规定任何人不能擅自进入，否则严加惩处，究其原因，听说是普师76届发生过重大刑事案件，至今未破。

走过水闸，很快就看见河埂北坡暗处有一户农家，——主人或是草湖农场的人吧。大神停下脚步，四下观察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异常，小声对陈默耳语：“嘘，到了，准备下去”。陈默也停下脚步，原来放羊的老头住在这儿，见识了！

这是一个四角卷翘的飞檐瓦房，屋后有一小片不大的竹林，紧闭的大门旁边各有两个水泥管子做成的立柱，最特别的是柱子旁边两个窗户居然是圆形的，记忆之中只有寺庙的窗户有这样的形状，农户家的房子搞成这样，实在不知道有何用意。

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灯光，似乎是煤油灯或蜡烛发出的，肯定不是电灯光。

“这就是那个放羊老头的家？”陈默小声问道，心里不禁有点疑惑。之前晚饭后时常在大埂上散步，对这家并没有一点印象，倒是大多同学对放羊的老头很熟悉，这其中也包括陈默他们，因为每周总有那么一两天，他都蹲在学校外面围墙边草地上放羊。天师大多是女孩子，看见羊羔子就当毛绒玩具一样，经常抱着小羊又亲又啃的，恨不得晚上把小羊抱进被窝。那老头总是笑眯眯的很和善，尽管他掉了一颗门牙，但大家对他都很有好感。

“嗯，别出声，小心了!”大神说完，打了个寒噤，陈默忍不住想笑。

从河埂上下来，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这坡上到处是大半人高的灌木杂草，天黑根本找不着下去的路。只听得衣裤不时“刺啦——刺啦——”地响，到了瓦房墙根附近，手上竟然划破了好几处，疼得钻心，不停呲牙咧嘴。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这晚估计要被大神害惨了！

大神用手指点了一下陈默的腰，陈默一阵酸痛，刚想问他啥子意思，他却已经猫起腰向西头窗户下挪去，陈默只得沿着墙根俯身跟进。到了窗户下面，大神把头小心翼翼升起来，眼珠子鼓得像乒乓球一样大，半天也没动一下。

陈默贴着窗沿迅速朝里面扫了一下，只见屋里有一张很古的踏板漆花木床，已经下了蚊帐，不过床四角还竖着四根撑蚊帐用的竹竿，床头柜子上亮着一盏高脚陶瓷油灯，火苗不停摇曳。可是，这张床上只有一张蒲草做的席子，并没有棉被和枕头，显然夜里不可能有人在床上睡觉。那么问题来了，放羊老头晚上睡在哪儿？正想着，大神拽了陈默一把，陈默跟着溜到东头那个窗户下面。

情况几乎一样，那间屋子里也有一张很古的踏板漆花木床，同样已经下了蚊帐，床四角还竖着四根撑蚊帐的竹竿，床头柜子上也亮着一盏火苗不停摇曳的高脚陶瓷油灯，床上只有一张蒲草做的席子，也没有棉被和枕头。

陈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里“咯噔”一声响，哪里还记得是来看棺材的，这问题大了嘛！

陈默推着大神窜到东面的山墙阴影里，总算痛快地喘了几口气。“这……咋……回事？”陈默敲了了一下大神尖尖的下巴，结结巴巴地问道。“我也……不晓得呢，这老头八成……不住在这儿？咋会有灯没个人影？”大神回道，一边抓耳挠腮，苦思冥想。“那你说的……棺材呢？”陈默追问。“棺材……奥——，这我想起来了，那棺材……在堂屋梁上吊着的！”大神拍了一下脑袋，陈默心里又是“咯噔”一声响。

不过，陈默很快镇静下来，觉得大神似乎故意在耍他，或在考验他的胆量，——陈默以前只从书上看过魏国将军晋鄙墓内悬梁吊棺，据说因为那棺材盛着宝物，为了防止盗墓才这样做的，现在都已九十年代，早就不给土葬了，你说谁还会把棺材吊在屋梁上？

大神深吸几口气之后，拽着陈默溜到紧闭的大门旁边。这门估计上的是黑漆，没有一点反光，大神用手指轻轻抵了抵，大门居然“吱呀”一声开了一条两指多宽的缝，昏黄的灯光顿时扑打在他们身上，吓得陈默和大神立刻退缩到墙边。

过了好大一会儿，陈默们确定堂屋里面没有一丝动静，胆子就大了起来。他一个健步跨过去，睁大一只眼睛从门缝里看去，赫然看见一口巨大的朱色棺材悬在堂屋中央，吓得魂飞魄散，脑子立刻“嗡嗡”直响，两脚像钉在地上一样无法动弹。

这时，大神又把陈默拉到一边，拢着陈默的耳朵说：“咱们找个石子砸一下！”

陈默还没来得及阻止，大神已蹲下来从脚边摸了一个小石头，对着门缝比试了几下，一个脆劲把石子甩了进去。大神的手法应该是很准的，以前单手飞石从树上打下过一只麻雀，一块玩的初中同学都知道，这是他独门不传绝技。不过，这次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只听“嘭——”的一声，大门突然炸开，接着一股阴冷彻骨的腥风“呼”地从屋里冲了出来，只听棺材里面一阵“咯咚咯咚”乱响，似乎就要马上就要坠下，——难道是传说中的“诈尸？”陈默后背发凉，不由自主低喊一声：“快跑！”

顾不上棘刺扎人，俩人像野猪一样没命地冲上河堤，又向西狂奔了大概百十米远才停下来大口喘气。

扭过头，看见那个四角瓦房变得像炼钢炉一样通红，却看不见明显的火光和烟雾，远处黑暗中似乎人声鼎沸，小云河响起“嚯嚯嚯”的水声，于是心里更加忐忑。这可比“诈尸”吓人多了！

“快看，飞起来了！”大神突然喊道，双手乱抖。

陈默抬头望去，只见一只红彤彤的棺材冲出瓦房屋顶，在竹林上方绕了两圈，向陈默和大神直飞而来，同时发出“隆隆”的雷鸣声音，吓得他们赶紧十指扣泥趴在河堤地上。陈默浑身哆嗦，紧紧闭起眼睛，咬紧牙关，几乎停止呼吸，准备只等着受死了。

然而，棺材只在他们头顶上空悬停了片刻，就拐弯向灵庙方向飞走了。

“隆隆”声远去，四周慢慢沉寂下来，夜色乌黑，伸手不见五指。

“喂，棺材怎么会飞？那房子刚才怎么会发光？东边是什么人吵吵嚷嚷的？那里又没有学生啊！”陈默翻身坐在地上，拍了拍大神的屁股，茫然望着暗无空寂的夜空。大神还趴在地上发抖，他哆哆嗦嗦梦呓一般说道：“黑……眼鬼……”，这个回答根本驴头不对马嘴。

哎呀妈，这下闯大祸了！陈默后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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