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练队伍散去,黎明前的黑暗有点压抑。
陈默坐在树林石凳上休息,想起大神的影子,不禁陷入沉思。突然,一股带着口臭的冷气从颈后吹来,寒气瞬间侵透整条脊梁骨。“谁?”他蓦然回头,昏暗中什么也没有。可是,当他再次转头,又一股浓浓的冷气吹了过来,味道让他作呕。他猛的蹦起来,向前跑了两步之后转身,忽然看见石凳后面枝叶繁茂的桂花树中露出一张雪白的脸,在阴影里一动不动。
“哎呀妈也,有鬼!”
陈默缓慢蹲下来,从脚旁摸到一个小石子,夹在右手拇指肚间对准,然后用食指疾速弹了出去。
“哇——”只听一声惨叫,一只白面草鸮窜过陈默头顶不见了。
陈默没心思去食堂吃早饭,漫无目的来到操场闲逛。
天亮后,忽然外面一阵喧嚣,只见许多学生直向学校南门外河堤冲去,卷起落叶和灰尘足有两丈多高。
不容多想,陈默也被人流卷了进去,后面学生越来越多,看起来像一群疯狂的马蜂。他们爬上宽大的河堤,水闸那边的空地上人头已经密密麻麻。
“死人了!”同学们奔走相告,几个男生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陈默心脏“突突突”地跳着,好不容易从人缝里钻到河边站稳。只见河面上仰面半浮着一具男尸,他通红的手臂伸出水面,五指打着一个“ok”的手势。从他上身的蓝色衣服看,应该是天师的学生。
沈西子站在高高的水闸上观望,非常醒目。
“阿弥陀佛,千万不要是大神!”陈默差哭出声来。
王麻子撑着一只小船慢慢靠近死尸,弯腰从隔舱里拿出一截绳子,套住那只露出水面的手腕,然后系在船尾绳桩上。小船徐徐向岸边靠近,男尸面部模糊,好像长满蟾蜍一样的疙瘩,但看不出是大神的模样。
大家正急等着死尸全部出水,几个警察和大汉却挥舞着警棍把学生全部撵上河堤。
陈默远远看着王麻子和警察合力把死尸拖到岸边的一块草地上,一个白褂子法医过去俯身看了看,照了几张相片,另外两个大汉就用一块油布把尸体裹起来,然后抬到河堤一辆警车的后备箱里。
警车向北驶去,学生们怪叫着像野狼一样在后面追逐。
陈默呆呆地站在河堤上,突然胃里一阵难受,蹲在地上不停呕吐起来。
“怎么了,小同学?”不知何时,身后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
陈默抬头一看,是刚才捞尸的王麻子!“陈师傅,刚才那个死的是谁?”陈默战战兢兢地问。
“认不得呢,”王麻子摇头说道,“身上的皮都被扒了”。
陈默心里一惊,吓得赶紧向校园跑去。
到了南门回头一看,王麻子还站在河堤上,远望就像一个飘飘欲仙的老道。
教室里乱哄哄的,看见好几个女生抱头哭成一团,陈默心头有点发怵。
好不容易挤到自己位置上坐下来,就听前排的草上飞说:“死的肯定就是大神!”把陈默惊得从板凳上跳了起来。
“你不要胡说八道!”陈默照着他的后脑弹了一指头,草上飞呲牙咧嘴地回过头,正要扬起拳头,这时南霸天走进门来。“你——你——你——,到校长室来一趟!”南霸天指了指陈默和草上飞还有王二楞子的鼻子,说完就急匆匆地出去了。
同学们面面相觑好一阵子,直到班长老残拍着桌子吼道:“快去,快去,你们三个!”
到了校长室门口,草上飞和王二楞子一下子把陈默推到前面,陈默只得伸手敲了两下虚掩的门。
“请进!”里面传出南霸天的声音。
陈默推门进去,室内烟雾缭绕,南霸天站在一张偌大光亮的办公桌旁,长相和气质颇像毛**的陈雷校长坐在桌后皮椅上,右手手指间夹着一只巨大的雪茄,侧目一看,东墙边还坐着两位警察。
“陈同学,请你如实向刑警同志交代有关事实!”南霸天语气严肃地说道。
一位鹰钩鼻子警察立即摊出一张纸来,做起了笔录。
“没什么啊!”陈默故作轻松地说,“大神——,对不起,应该叫孙冬阳同学,昨天生病了,我们中午发现他休克了,下午是您叫我和其他同学送他过河等救护车,结果……”
“这些你都不要再说,我们都知道了!”南霸天扬手打断陈默的话,“请你老实交代一下前天晚上的事情。”
“哦,前天晚上……让我好好想想。”陈默抓耳挠腮一会儿说,“事实是这样的,熄灯前孙冬阳让我陪他去看放羊老头家吊在屋梁上的棺材,没想到……”后面的话真不知道怎么说完的,只见南霸天脸红一阵白一阵紫一阵,或许又是陈默的错觉罢了。
“哈哈哈——”倒是两位警察大笑起来,鹰勾鼻子说道:“怎么听着像神话?”
“是真的!”陈默竭力争辩。
“果真如此?”鹰勾鼻子阴阳怪气地问。
“确实如此!”陈默坚定地回答,“因为这就是事实,事实胜于雄辩!”
“走,我们先去看看!”鹰勾鼻子折起笔录纸,向校长道个暂别,让陈默出去带路。
走过水闸,陈默看见了河堤北坡下的竹林,奔下去一瞧却傻眼了!——那个四角飞檐的小屋早已不复存在,只有一堆破砖烂瓦,上面都生起了青苔,看来这房子倒塌已不是一两天前的事了。
警察又把陈默带到校长室,详细记录了一番,让他按了许多手印,接着又分别和草上飞和王二楞子做了笔录,然后叫他们上班继续上课,但是不得离开校园,随叫随到。
出了校长室,陈默脑子疼痛欲裂,王二楞子和草上飞则有点幸灾乐祸,陈默狠狠白了他俩几眼,迅速向教室跑去,这时下课铃声又响了。
中午陈默也没有吃饭,整个下午都浑浑噩噩,满脑子都是那具男尸奇怪的“ok”手势,他临死前究竟想用这个手势表达何种意思?是看到了西方极乐世界,还是对活人的嘲讽?如果王麻子说的是真话,那么是谁这么变态的扒了他的皮?这些也许永远是个谜,但愿这一切只是个恶梦!
吃过晚饭,又到晚自习时间,南霸天破例没来坐班。
陈默正发愣,草上飞回头说道:“警察已经把王麻子抓起来了,听说死的就是大神,大神的尸体还放在学校冷柜里,不信你可以去实验室看看。”陈默心头一惊,汗毛直立起来,但旋即回道:“就算他真死了,那又关我屁事!”草上飞被陈默一冲,扭头不再理他。
下晚自习之后,陈默独自在操场上徘徊,心里却是惶恐不安。摊上这个事,都怪这个倒霉的学校!虽说陈默父亲是个农民,可是他对种田没有半点兴趣,陈默特别讨厌乡村里四处弥漫的泥土气味,要不是冲着铁饭碗而来,他宁愿弃学去当和尚!
说实话,人活着就是苦,陈默很羡慕和尚修行的生活,要能证得五眼六通今生成佛该多好,那样即使凶神恶鬼也拿他没得办法!话虽这么说,眼下已是大难临头,看来躲也躲不过去了,那又怎么办是好?
“去!”陈默横下一条心来,决定到去实验室看个究竟。
实验室在学校图书馆西头,看起来是一座像仓库似的房子,进去看到的是跃层结构,一层大厅陈列各种动物标本,二层是操作室,中间有解剖尸体的手术台,鲜为人知的是这个实验室的地下是一个阔大的冷库,冷藏着许多少男少女的尸体。
走到半路,当然已经看不到人影,——除了不死的阴魂,谁晚上到这鬼楼附近闲逛呢?可是,陈默很快发现自己做出的是一个愚蠢的决定,——没钥匙去了有何用?只有各班主任才配有实验室大门的钥匙,南霸天怎么可能把钥匙给陈默呢!于是想着还是回宿舍算了,可是此时双脚却不听大脑使唤,一个劲地往实验楼走去。
“哒——哒——哒——”
刚到实验室门边,就听见大厅里传出一阵异常的响声,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陈默赶紧躲在走廊墙角,当“哒——哒——哒——”再次响起,陈默断定这是一位女子的高跟鞋发出的。这么晚会有谁在这里?而且还是一个女的!正在疑惑,没想到室内发出抖抖索索的亮光,——女子点燃了一支蜡烛。这时,陈默发现大门开着一条缝,并没有完全关死,蹑手蹑脚过去一看,原来是沈西子!她手里握着一支红彤彤的蜡烛,烛光下她脸颊有了一些以往少有的血色。这么晚,她一个人跑到这里做什么?平时看她沉默寡言只顾埋头学习,走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偶尔和男生说话都羞羞答答的,岂知这丫头胆子比陈默还大。
天师看来是藏龙卧虎之地,如此奇女真让陈默目瞪口呆了!
“哒——哒——哒——”,烛光渐渐沉没,沈西子没有发现外面有人,头也不回走向通往地下室的台阶。等大厅重回黑暗,陈默飞快钻了进去,站下来定睛一看,不禁又是大吃一惊:四下有许多点点绿光犹如鬼火闪烁,就近细瞧,原来都是从制成标本各种动物眼珠发出的,那些不灭的魂灵似乎正静默的注视着陈默的一举一动。尽管危机四伏,他来不及多想,顺着扶手摸下台阶,果然又看见沈西子的背影,她瀑布一样的长发像黑色头巾披在后背,臀部微翘。
随着冷库的铁门“哐”地一声被打开了,陈默心里霎时阵阵发毛:冷库里面藏着不少死因不明的尸体,大多是从医院送来的,也有好多是考古队从附近墓葬挖出的,据说还有不知朝代的独眼僵尸,喉咙还插着一把生锈的短剑,难道沈西子晚上吃了豹子胆?
陈默躲在楼梯口阴影中,借着从沈西子怀中发出的淡黄烛光,可以观察到冷库里大致情况,同时得小心防着她突然掉头出来好全身而退。正在暗自得意之时,沈西子却“噗”地一声吹灭了蜡烛,让陈默浑身打了一个冷战,好在冷柜仪表指示灯始终发出微弱的亮光,能照到她纤瘦的黑影在室内晃动。
“哗——”铁皮冷柜响了一声,接着就是“咚”地一下,一个粗重的身影竟然从打开的柜子里跳下来,一步一步向门口走来,吓得陈默闭上眼睛摒住呼吸蜷缩成一团,浑身汗毛都倒竖起来。过了一会儿,感觉那个黑影并没有出门,陈默眼前突然一亮,差点叫了起来,——一个眼窝深陷没有眼珠的壮汉坐在离门不远的一把铁椅上,他右手竖过肩头,翘起的食指在“嗤嗤”燃烧,发出刺目的白光!
沈西子将一个蒙着白布的床车推到壮汉面前,轻轻揭开白布,露出一张满是疙瘩的没有脸皮的脸,——果然是早上从河里捞出来的那具尸体!尽管四周冷气逼人,陈默的手心和额头却汗水淋漓,细看那张死去的脸,陈默的眼珠都在打哆嗦,——半条银项链从他颈子耷拉下来,下面坠着一个小银佛!那可是大神奶奶去世前给他的宝贝,读初中起他就每天挂在颈子上,陈默对它再也熟悉不过了。陈默脑子嗡嗡作响,——大神死了!他是咋死的?他原先那张俊脸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陈默要如何向他家人交代?会不会像王麻子一样坐牢……
沈西子口中念念有词,她用石灰一样白色的粉末撒在在死尸脸上,最后重新盖上白布。之后,她怯怯地走到壮汉面前,竟然低头跪了下来。很快,死尸胸口浮起几个怪异的血红符号,不断变化形状,最后化作一片红光流进死尸体内。
“血阴文?”陈默脸色煞白,奶奶在他小时候经常讲得道之人如何用血阴文让死尸复活,太可怕了!
“好了吗?”壮汉开口说道,声音穿透力很强,震得冷库里发出“轰轰”的回声,而身板却犹如石雕纹丝不动,陈默耳膜一阵阵刺痛。
“好了。”沈西子不敢抬头,像奴婢一样柔声答道。
“这小子可以弄到多少魂灵?”壮汉又问,他把燃烧的手指靠近沈西子茭白的脸庞。
“不下十个!”沈西子抬了抬身子说。
“唔——”壮汉站起身,接着机器人一样朝冷柜走去。到了那个敞开的柜口前,他“呼”地吹灭发出白光的手指,一个鱼跃纵身飞进去,然后再也没有动静。
沈西子赶忙跑过去关上柜门,她细长的影子旋即转回,一直往门口飘来。
陈默赶紧退到一层大厅,快速窜到躲在一个木架展台后面。
“哒——哒——哒——”沈西子很快上了台阶,她走到实验室大门口,转身似乎朝陈默这里凝视片刻,接着轻轻带上大门,没有上锁就走远了。
难道她还要回来吗?
陈默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赶紧逃离还是再去一趟冷库,看看床车上死的是否真是大神,毕竟死者面容与大神相貌有天壤之别,况且也不能仅凭一条项链就能断定是他本人,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能排除巧合的可能。
可是,如果冒险再去,刚才那个没有眼珠的汉子还躺在冷柜里,万一他听到响动再跳出来怎么办?他究竟是人还是鬼?那可是尸体冷藏柜啊!
正在犹豫不决,忽然听到有男子在冷库门口低沉地咳嗽了两声,陈默心脏立刻蹦到嗓门,——有情况!
“噗、噗、噗……”一个男子从冷库台阶走了上来,脚步很慢很沉,他直朝向实验室门口走去,当他拉开铁门的一瞬间,陈默斗胆伸头看了一眼,只见到一个模糊的矮胖背影,尽管不能确定他是谁,但肯定不是那个没有眼珠的高壮男人。
此地不宜久留,等脚步声渐远,陈默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斑驳的月光铺在阴冷潮湿的林间小道上,四周静谧无声,陈默感觉走在另一个世界。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