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那可不一样了,太不一样了。当年师祖爷和师父虽然是住在观里,也供奉了太上老君,但却没有行真正的礼节。师祖爷也是个随性洒脱的人,没有定下特别严厉的规矩,跟平常人没有两样,只是在这里习武修行而已,所以算不得真正的道士,清霞观也并不是真正的道观。”
雷雄说:“宝刀我就先留下吧,重整清霞观我是真的不能答应。曾师祖当年也并没有规定这个任务,他也只是云游去了,说不定哪一天就回来了。清霞观由他老人家一手承建,它的命运自然也该由他老人家定夺,不能由旁人来说了算。”
金石气恼地说:“你这个臭小子,怎么这么倔强,你就那么想当和尚,这世界上那么多漂亮的姑娘,你看都不能看一眼了,更别说娶媳妇了。”说话间瞥了一眼燕舞,燕舞知道他拿自己打趣,俏脸一红,说道:“金大叔,你刚刚说了什么话来着?”
金石拍了拍脑门,说:“我记得的,我这就带你去看一下你娘埋葬的地方。”
雷雄说:“时候不早了,快走吧!”
金石说:“好!”双脚轻轻一点,身子轻灵地弹起,很快便跃到了悬崖边上,身子下坠,消失不见。
雷雄见状,早已牵住燕舞的手,双脚离地,身子飞起,也在崖边坠了下去。
成人杰眼见着他们纷纷飞身而起,跺了一脚,说:“偏心的师父,只让他学了轻功!”
陆小军和李基还没明白过来,奔到悬崖边的杂草处,却不敢再往前走。
三个人在悬崖底落下脚,分开荆棘和杂草,现出一条不太明显的羊肠小道来。说它是小道,也只能勉强下脚。曲曲折折地走了好远,来到一棵巨大的花树前,花树下一块青石,上面长满了绿苔,显得发黑。雷雄认得,这是杜鹃花树,在云舞崖上,也有很多这种树。只不过这一棵特别高大,像是一株杜鹃花王。石头的缝隙里,长出一株兰草来,墨绿的叶子一大丛,曲曲直直的,和这带这古气的黑石相互映衬,就像是一副活的空谷幽兰图。
金石说:“这路难走得很吧!像是最近才新辟出来的。地上的草,还都是新鲜的样子。”
燕舞心里一颤,问:“师叔,这是?”话没尽音,瞧见石头上刻着的五个字——林梦兰之墓,旁边是三个小字——姑泣立。字迹松散,似乎是匆匆刻就,连年月日也没有。
燕舞呆立不动,头脑一片空白,片刻,轻轻地说:“这就是我妈妈的葬身之地吗?”
金石说:“错不了,这是你的姑婆刻的,也就是我的师娘。不然,哪里会有这么巧合,难道还有第二个人叫林梦兰,她也死在这山上,刚好她也有个姑姑?不是你的妈妈,还会是谁?”
雷雄知道燕舞明白自己的身世之后,不知该如何面对一切,如何自处,她的疑问,并不是她不相信,而是她太过悲痛,不愿意相信这些真相。便说:“师叔,小舞这些日子经历了许多变故,一时还不能接受。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
金石点头,说:“你跟我来。”他转过身去,用手一指。这边是一片小坡地,地上密密麻麻地长满了兰花草,一行行,一排排,一直布满了整块山坡,明显是人栽种的。因为在坡那边,如果不走到石头后面,是不会看见的。
雷雄拉了燕舞的手,说:“小舞,你快看!这一定是我师父种的,你妈妈名字中有一个兰字,师父为了怀念她,就种了满坡的兰花。”
满坡的深绿随风摇曳,虽然已到冬天,百草凋零,但兰花叶子终年不枯,一大片极为壮观。燕舞惊叹道:“如果到了早春二月,这满坡的兰花都开了,妈妈就不会孤单了。”说着,双眼就流出泪来。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感动,泪水一直流到嘴角。
金石说:“小子,你怎么知道是王立坤栽的?”
雷雄说:“前一阵子,我师父给我来信,说他在去少林寺之前,已经找到了妻子的坟墓。你说了,他们夫妻恩爱,不是他还有别人吗?”
金石点点头说:“极有可能。这条小道应该是他栽花时踩出来的,我记得这附近原来是没有花的,这么多花一定是他把满山的兰花都移到了这里,而兰花也极容易存活。我原来还以为是……”。说到这里,觉得自己快要说漏嘴,怕燕舞不悦,呸了三声,该口道,“原以为是我师娘给她侄女种的,师娘也不知人在何处。我离开之后,也再没见过她。”
燕舞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说:“后来,也没有她的消息吗?”
金石摇了摇头。
雷雄说:“最后离开问仙居的是我师父,找到他之后,或许还能知道一些。”
燕舞在石头前跪下,把手腕上的佛珠摘了下来,捧在手心,说:“妈妈,女儿来迟了。我原来以为,我的妈妈真的是被大火烧死了,原来你竟然一个人在这荒山上睡着。原来我只觉得我苦,没有妈妈的疼爱和呵护,却不知道你比我更苦。小的时候,做梦也是妈妈带着我玩,帮我梳辫子,醒来之后却难受得哭。这是你留给我的佛珠,我一直戴着。它保佑了我这么多年,也保佑我找到了你。”说到最后,泣不成声,“我马上要去少林寺找爸爸,我还要找到姑婆和姐姐,一家人在一起。”
她声泪俱下,金石见这情形,也忍不住悲从中来,想起自己一家何尝不是骨肉分离,妻离子散。若不是因为自己是个长辈,倒也真想放声大哭一场,眼皮眨了眨,终究还是忍住了。
雷雄见燕舞比那天在菜地上面的坟山里更加痛苦万分,想她平时娴静大方,端庄自持,如果不是心痛到极致,也不会这样悲情肆意。心里也是万分难受,不知道该如何安微她,便把她拉了起来,说:“不早了,走吧!”
燕舞泪如雨下,胸口剧痛,说:“子欲孝而亲不在,我原本不知道自己的来历。知道了,面对的却是死别。”
雷雄说:“都怪我不好,不然,你一直活在自己平静的世界里,该有多好。是我的到来,打乱了你的平静。”
燕舞一双泪眼看着他,也不知是哭是笑,说道:“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出身来历都搞不清楚,浑浑噩噩的活着,这样的平静,无异于草木。”
雷雄说:“你虽然不怪我,可我……”他不知该怎么表达,一时语塞。
燕舞摇了摇头,说:“我以为我这么多年研读佛学,懂得一些佛理,并以此修身养性,早已看淡了人世间的生离死别,任何事都不会引起我内心的波澜。可经过了这许多,我发现我真的做不到,我并没有真的看淡看空,我还没有摆脱七苦的纠缠。”
“七苦?”雷雄问道。
“对,佛家认为众生皆苦,七苦便是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学佛之人,本应无爱无恨,无喜无忧。我终究是做不到。”
金石说:“丫头,我看你慈悲心肠,也许是随了父母的性子,也许正是学佛所致。不然,我师父那样走火入魔的人,怎么能够轻易了断自己,肯定是被你感化。”
雷雄说:“不要说这些了,时候不早,我们走吧!”
“是啊,我的儿子和徒弟还在山上呢!”金石说道,“他们没吃没喝的,只怕快要坚持不住了。”
燕舞将佛珠戴回手腕,又跪了下来,说:“妈妈,你安息吧!等我找到了姑婆和姐姐,还有爸爸,我们再一起来看你。”
三个人沿路返回,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到了问仙居的平地时,已经日落西山,红彤彤的太阳只剩下半个,很快便要完全消失。
李基眼尖,一眼瞧见三个人从半空落下,一脸的愁云立马散去,高声叫道:“老大,你们可算是回来了。我还以为要把我们两个扔在这过夜了。”
雷雄笑了笑说:“瞧你那出息,怕什么?怕鬼还是怕狼?”
成人杰擂了雷雄一拳,说:“这轻功,你打算几时教我?”
李基和陆小军都凑上来,说:“对,还有我们!”
雷雄大笑着说:“这山中风光无限,我从现在起便打算老死在这里。你们要是愿意学,就留在这里,不愿意,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成人杰知道他是故意,说:“只要你舍得那花花世界,美好人生,我们也都舍得。”
燕舞说:“都别打趣了,今晚还真的只能在山上过夜。”
“那最好不过,我们赶在天黑之前和他们几个会合,都去清霞观住一宿。”雷雄说,“好歹我们也体验一下这世外的生活。”
金石说道:“大家去倒是可以,却不要玷污了这古观,否则我老金就不客气啦。”
燕舞说:“金大叔,我们几个你大可放心,只怕黑龙会出来的那几个,看到古玩之物,会不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