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睡了了几日,苏元妜迷迷糊糊醒来时,只看了一眼章太医跟常嬷嬷守在两侧,便又合上眼睛平静的睡着。
真是个奇怪的梦,院子里有马蹄声,整个床都在移动,常嬷嬷和章太医什么时候凑一起的,若是再睁眼定会有变成两颗张着血盆大口的诡异脑袋。
苏元妜这样想着,双眼便闭得更紧了,这等噩梦她向来有经验,她只要不睁眼睛,睡醒了就不怕。
昏昏噩噩过了半晌,直到身子被轻轻震动抛起,微微腾动的感知真实到她咬了咬嘴唇会疼,才有气无力的睁开眼,瞧了瞧边上的人。
“章太医你瞧,我就说方才王妃睁眼了,你道是我老婆子看花了眼。”常嬷嬷激动的拍了拍大腿,两只肉肉的手来回的撮着,眼角挂了两滴半泪水,喜极而泣。
苏元妜自问平日跟那常嬷嬷没什么深厚的交情,奈何人家泪水流得情真意切,她扯了扯嘴角,本想笑一下,却又实在使不上劲。
身体手脚更像融化的后的巧克力糖,黏在床板上一动也不能动。
“怎么了,我在哪?”元妜喉咙干哑,说话也没什么力气。
元妜看了看此时所处的床榻同狭小的空间,合着那哒哒的马蹄声,估摸着想象了一下。自己应该在一辆经过改良的长长马车里。
“王妃娘娘误吃了东西,昏迷五六日。”
章太医毕恭毕敬的回答,将苏元妜的思绪牵了回来。
“……”
五六日,难怪她浑身酸软没力,如今没被饿死,也真是苍天有眼了。
“有吃的吗?”元妜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人是铁饭是钢,她要填填胃维持生命正常供给,万一太过了头,饿笨了,或是明明醒了又饿死了实在划不来。
“有,有有有……”
常嬷嬷伸把元妜扶起来身,拿了个软枕塞在腰下,侧身端过一瓮陶锅,又从匣子里取了精致的小碗汤匙,将乳鸽药膳汤盛入小碗,拿勺子轻轻搅拌散去热气。
药膳还冒着腾腾的雾气,瞧常嬷嬷熟练的手势,这几日大概喂了她不少。
苏元妜吃了两碗,常嬷嬷还要盛,章太医摆摆手,示意作罢。
“王妃才刚刚醒,不好吃太多。”
他掀起车帘子,探头看了看前边的马车,回过头对元妜低声道:“公主这些日子担忧王妃,夜不能寐,我这就去与她说,也好叫她安心。”
章太医咧着嘴角微微一笑,垂着双目盯着鞋尖,一脸的岁月静好。
苏元妜点点头,又捡了个软枕垫在背后。
章太医出了帘子,马车内立即宽敞了不少。
苏元妜仰头靠在榻延上,盯着车顶的月白色长脚黑头仙鹤和不老松。
“嬷嬷,我中的什么毒?”她脑子里想了一圈,也想不着碰了什么动不得的东西。
“唉……”
常嬷嬷长长的叹了口气,想是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做一层铺垫,先表达一下遗憾和感慨。
“是前些日娘娘吃莲花酥惹的,原本那莲花是降火祛湿的好东西,谁曾想被温侧妃添了石蒜茎沫,石蒜服用多了,或是长时服用都是要人命的。”
苏元妜木木然的望了望常嬷嬷,一脸疑惑,那玩意不是皇帝給的吗,有几次还是皇帝身边的老嬷嬷亲手交给香木的。
“那点心是皇上赐的,好几次还是恭嬷嬷亲自交给我院里的丫头手里呢。”
常嬷嬷微微一愣,王爷只交代王妃醒来问起,便同她说是侧妃下的毒,自己却也未曾先细想将谎团得圆些。
顿了一下,说到:“皇上送来的点心自然是干干净净的莲花酥,只是有几次过了温氏的手,将原先的东西給调换了。”
…………
元妜失笑,合上眼睛头侧到一边。
“她可都认了。”
“事实如此,由不得她不认。”
常嬷嬷微笑着一张脸,既温柔又和顺,语气轻轻的,是平日惯有的慈善模样。
苏元妜虽说眼不看着,心中却也能描绘出她几乎冒着光的玛利亚形象。
呵呵……,信了你的鬼。
如果她说皇帝没有每日都送,温华借空挡給自己送几块毒物点心还更可信,既然可以恭嬷嬷可以寻到自己院的丫头直接送,这托温氏转交,分明就是拉垫背的。
温华知情不知情,元妜不知道,可这天大的黑锅她算是白白背上了。
“王爷关了禁闭,扣了月例,还是罚抄佛经了?”元妜悠然的问道。
常嬷嬷轻轻的拍了两下腿,眉梢笑意盎然,嘴唇再也盖不住白白的牙齿。
“王爷唤人打了板子送回俑关去,想着如今还在路上,往后王府便再无温侧妃。”
……
苏元妜扭了扭身子,往床上缩了一下,常嬷嬷见她要躺下便赶紧抽出一个软枕头,好生的扶她躺下。
唉,说到底,孟玄堇是为他老子掩护罢。
“我们去哪?”
“南疆。”常嬷嬷边答,边捏薄被給元妜盖上,可能人们总认为生病的人都需要盖被子,也不管是几月,天是不是热。
“……”
去南疆做什么,兵荒马乱,她手无缚鸡之力,还重病在身昏迷不醒,带她涨涨见识?
常嬷嬷见元妜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便自己思忖着道:“王爷半时辰前还在的,只是这几十里内都是荒漠,眼下暗得早,他便先带人骑快马去前头安营扎寨。”
“嗯,知道了。”元妜抬了抬眼皮,身子还是重得很,方才吃进去的汤膳被这几句话消耗了不少。
“王妃娘娘……”常嬷嬷轻轻唤了声,见元妜孱弱的模样,突然十分忧心刚刚的光景是回光返照。
“嬷嬷我没事,只是困了,你也先休息一会吧。”
说完元妜费力的转了个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面对着一簇锦绣花团,眨巴眨巴眼睛脑子便又迷迷糊糊的了。
心中还惦记着,皇帝送命莲花酥的事。
她以为,即无怨仇,又没有利益冲突,皇帝实在度量小,鸡肠多。
许久,就着常嬷嬷的薄被和蒲扇轻风,床上是小人儿沉沉睡了过去,呼吸均匀,连日惨白的小脸多了几丝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