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如阿三所说,斜阳是展洛天的三子,且是自己的义子,那么便不会只是一个名义上的义子那么简单,那可是浔阳展氏啊。
可为什么他偏偏不记得他,独独不记得他?
迟疑了许久他终是翻开了卷宗第一页:里面只有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无双公子,天下无双。
他一愣,将卷宗拍到桌几上,怒斥着墨离道:“你是诚心欺我吗?玄锋营的卷宗我看过不知多少,为什么这里面没有人绘?”
墨离一直未曾坐下就是等着晋王此时的盛怒,他单膝跪地言辞恳切道:“王爷息怒,纵使王爷给属下一百个胆子属下也不敢欺瞒王爷,实在是——实在是少公子的卷宗里一直便没有人绘。”
“一直都没有?什么意思,为什么会一直都没有。”晋王不解地问,复又捧起卷宗低声道:“你起来回话。”
墨离哪里敢起来,他心中简直是无语极了。没有人绘为什么?还不是因为王爷您。
可话不能这么说,故而他很巧妙的斟酌着词汇道:“当初才给少公子立卷宗的时候少公子只有五岁,所以白羽绘制的人绘是公子五岁时的样子。后来,后来......”
“后来怎么了,吞吞吐吐做什么?”晋王一边低头翻着卷宗一边问。
墨离把心一横,快速地回禀道:“后来白羽就又绘制了不同阶段的少公子,可是所有的图每次一完成都被爷抽走了。”
“嗯?”晋王正待翻页的手就是一顿,都被自己收走了?为什么?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出来:“为什么?”
不解的看向仍跪在地上的墨离,晋王眼中全是迷茫。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呀,可爷这么做了,我能去问爷不成,我这是吃了豹子胆吗?墨离心中颇觉苦涩。
晋王见他迟迟不答话,又问了一句:“我为什么要把那些人绘都抽走?”
墨离闭着眼宛若身负断头台般把心一横,胡诌道:“许是爷觉得白羽绘制的少公子不够肖似吧,就索性都抽走了。”
说完后他品了品自己的话,觉得好像真是这么回事一样,便又接着道:“属下见爷每次都会将小少爷的手绘抽走,后来便没有让白羽补上了。”
“嗯。”晋王低低应了一声,“起来吧。”
墨离心中这才松下一口气,心说,我这谎话日后被揭穿可怎么办啊?
真不知道是不是该盼着爷记不起来这些事呢。
唉......
晋王犹自翻看着关于展斜阳的卷宗,里面内容可以说是自他幼时一出生到今都罗列在其中。
当他翻看到展斜阳十二岁那一年春上时,他的手指忍不住摩挲着卷宗的纸张,那一卷上写的是三月踏春时节西陵水边,才子文斗,展斜阳长亭作诗,文采斐然,一鸣惊人。
盯着这些文字,晋王的脑海中便飘过了一个场景,这一次是场景而不是之前的不连贯画面。
三月的西陵杨柳依依,维水泱泱。柔和的风吹起,水波荡漾,一群少年在西陵水边谈笑恣意,打马而行。
其中有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黑发用一根碧玉簪簪着,发髻上还别着一只桃花,一身锦衣若雪般亮白,胯下一匹雪白的马。
他一面打马前行,一面放声而笑,渐渐的他转过了头,向岸边望去,岸边正站着另一个白衣男子。
就在晋王觉得自己就要看清少年转过来的脸时,下一刻他脑海中的画面全然消散不见。
他一惊,恍然看向前方,却惊觉此时身在书房,而墨离还跪在地上。
“你这是在做什么,不是叫你起来了。”他责备的看着墨离。
“属下还有事情没有跟王爷禀报,还有罪责没有跟爷坦诚,未敢起身。”
晋王勾起一边唇角,忍不住骂他:“什么时候你跟我这么谨小慎微了。起来回话,你这么跪着倒叫我坐的不安生。”
他将手中卷宗放下,伸出手道:“拿来。”
墨离一愣,旋即明白他是要漓江月的卷宗,连忙起身将手中漓江月的卷宗递上。
“说吧,还有什么事情一次道来,别再吞吞吐吐的。也别再动不动就跪着了,等五月时节你就要做新郎官了,还真是没出息。”
墨离冷峻严肃的面容就是一阵皲裂,爷这话题转得也太快了些吧。怎么就突然提起五月的事情了。
可听晋王这么说他却实在高兴的很,五月他就可以跟柔儿双宿双栖了。
他不好意地垂下眼皮,回禀着晋王道:“属下没有经过王爷允许就擅自带着唐姑娘离开雍州到了西域,这事情还得爷来惩罚。”
“哦?我以为你是想仗着我失忆就将这事情揭过去不提了。”晋王笑道:“你这还是不打自招了啊。那你说说你究竟为什么要擅作主张不听调令呢。”
“属下原就没有打算一直瞒着爷,更何况就算爷现在不记得许多事情了,阿甲和阿三也不会不跟爷禀明的。”
墨离轻咳一下接着道:“与其等着爷秋后算账还不如早早找爷坦诚。”
“嗯,你这想法倒是没错。”
墨离又接着道:“原本自爷派卫信传信回去后属下便一直一面照顾安顿唐家诸人,一面找人医治姜戎的眼睛和伤腿。可是唐家诸人服用过咱们配置的解药都清醒了,只有唐毅唐堡主依旧沉睡不起。”
“怎么会这样?晋王闻言面上神色肃然,不解的问:“可是计量不对或者用法不对?”
墨离摇摇头道:“都不是,甚至唐姑娘还偷偷将自己的鲜血给唐堡主饮用了,可还是不行。所以我们估计唐堡主只怕是受魔教大祭司蛊毒最严重的一个。”
晋王缓缓点了点头道:“也有这个可能,毕竟以唐堡主的功力如若蛊毒不深,必然不会控制住他。那么你们来西域是想在上元节想方拿到蛊毒的解药?”
“正是。自从将唐家诸人救回去后,他们都有慢慢苏醒康复的迹象,只有唐堡主不但没有半点苏醒的意思,反而越来越瘦。唐姑娘便前来求我带她来西域。”
晋王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一下,问道:“我曾听范师叔说过,这蛊毒只有用魔教大祭司的血液方能解,但是用过大祭司的血液后中蛊毒者便要听其差遣。那么这方法可行吗?”
墨离一叹息道:“这方法也是唐姑娘说于我知的,她的意思是与其看着唐堡主枯瘦而亡,她宁可将人交给魔教大祭司。”
晋王抬眼看向墨离,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若是他自己,该作何选择。
墨离又道:“如今唐家堡上下都还没有完全清醒,也没人能给唐姑娘出主意,我念她一个小姑娘如此孝顺却又不易,便斗胆答应了她的请求,瞒着爷把人带来了西域。”
“而你们如今并没有得到大祭司的血液?”
“正是。因为上元节爷突然和魔教大祭司达成共识,紧接着爷又去了死亡谷,故而我们都还没有来得及得到解药。”
晋王琢磨了一下,起身对他道:“罢了,既然如此,这个事情交给我吧,我想魔教的大祭司应该还是会卖我一个人情的。”
说着,他拿起展斜阳的卷宗,想了想又顺手将漓江月的卷宗也一起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