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的车轮继续向着中京城驰去,落荒而逃的铁剑先生站在一处高岗上,望着下面的车辆渐行渐远,他的一双凤眸渐渐落下泪来。
他微微红肿的唇嗫诺许久,终是低声念出一句:“小义父!”
这人原来竟赫然便是展斜阳,果然便是展斜阳啊!
原来,那日在九曲迷踪阵的两仪黄沙阵中,他几乎以为自己就要这么坠入无底深渊之境了,却不成想突然所有阵法停止运转,他再次出现在了长长的山洞通道中。
只是这一次,他面前出现的还有那个白袍鬼面人,正是那个将他掳走的鬼面人。
接下来的事情其实有些让他觉得是恍然做了一场大梦,梦醒后有点不知身在何方的感觉。
他再不曾想过这白袍人竟然是柳天赐,没错就是闻名天下的黑白双剑之一的昆仑剑圣柳天赐。
是他一直深叹无缘得见的师尊,更是晋王小义父的师傅,失踪了十几年,搅扰整个中原武林的柳天赐。
白袍人拿出来只有昆仑弟子才知道的铁血令,而这铁血令当年就是随着师尊的失踪遍寻不获了。
只是,当年那个据说是冠绝天下的武林第一美男子,此时却是长得极其吓人,他的面上自左眼眼尾直到右边唇角下有一条皮肉翻飞的刀伤,早已不复谪仙容颜。
师尊将他带到了一间巨大的石室里,那里有一座石棺,还有一张石床,师尊跟他讲了当年的一些辛密,他才知道原来师尊的失踪还有这么一番惊天阴谋。
也是在此时他才知道,师尊的双足也是假肢,难怪他之前便总觉得这鬼面人行走起来飘忽不定,还以为这是他故意制造一些诡异情形,让敌人惊惧害怕。
最后他应师尊肯求代替师尊乔装成了铁剑先生,而师尊将他自己一甲子的功力尽数传输给了他。
于是,自上元夜开始,那个在齐云山巅倒戈相向的铁剑先生其实已经是展斜阳了。
直到晋王的马车再也看不见,展斜阳才纵身返回西域。
这一次两人依旧算不得相见,见而不识诚如不见。
晋王的马车晓行夜宿,走了足足十余日,这一日已经到了靠近中京的一个最大城镇,云阳镇。
因为晋王没有答应莫云飞的请求,此时的莫云飞依旧做着晋王身边的小将军。
一行人在云阳镇的驿站落脚,晋王见天色还未黑透,便带着莫云飞向镇子边上的一处小山谷行去。
这几日他几乎都闷在马车里不出来,莫云飞见他今日难得有心情愿意出来散散心,便跟着他一路向小山谷行去。
路上,晋王走的并不算快,他一面走着一面问着莫云飞与展斜阳在西域昆仑的点点滴滴。
那些点点滴滴都是他不知道的,因为昆仑上下的刻意隐瞒,他错失了和展斜阳的相遇。
待到莫云飞讲到除夕夜跟展斜阳一起偷偷跑到月落城玩时,晋王顿住了脚步,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们除夕在月落城玩耍?”
“是呀。”莫云飞不解晋王为何听到此处会这么惊讶,笑道:“我们不但在月落城还一直玩到初一早晨才回的昆仑。”
“那么,你们都玩了什么?”晋王低声问。
“嗯,很多吧,有买两个特别精致又逼真的狐狸假面,还有掷圈儿,还有写春联,还有对歌。”
“狐狸假面吗?”晋王不禁失笑。
究竟是怎么样的有情无缘才能让两个人彼此在一个城中却不能相遇。
或者真的要得到这天下他才能随心所欲的跟斜阳相守吗?
他继续向山谷走着,明日晌午就可以到达中京城了,这一次不知道会不会一切顺利呢。
他终于踏在了山谷的最高处,向着山谷下方望去,春日的绿草茵茵,已经是万物复苏的时节了,一年的大好时光又来临了。
山谷里有着一些农夫正在田里忙作,一个小童骑在黄牛背上,双脚还不停的悠着。
这样的田园风光真是好,若这普天之下人人都能如此安居乐业,便是上位者最开心也最愿意看到的景象吧。
晋王回到中京城的当天,宫中便传下旨意,召他即刻进宫。
再次踏上九龙殿的大门,晋王只觉得神思有些恍惚。
不过是短短大半年时间,他却觉得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里的一切对于他而言都显得极为陌生。
九龙殿上正中端坐的那个身着明黄龙袍的人,正是他的父皇,如今父皇明显消瘦苍老了许多,脸上的气色看起来也不是很好。
晋王只觉得双眼酸胀,这个人疼爱他二十多年他都知道,可是他还是不能完全谅解这个人。
他一步一步缓缓踏进殿门,走近了明宗帝身前。
明宗帝微微眯着眼看着背光而行的这个儿子,心头酸楚却又激动。
可是这些情绪并没有被他显露在脸上,他等着晋王跪下行过大礼后才开口道:“玉儿平身吧。来,到父皇面前来,给父皇好好瞧瞧。”
晋王疾走了几步,登上了九级台阶站在了龙案之下。
明宗帝望着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容,这才颤抖着唇渐渐站起身来。
他越过龙案走向他,一把抱住这个令他牵念许久的孩子,心中这才安定了下来。
玉儿终于回来了,还好他还活着,还能在活着的时候见到玉儿。
他抱了许久,才将晋王松开,微微仰起脸看着面前温润如玉的晋王,眼中透着些许赞许,也透着一些捉摸不透的遗憾。
“西域的事情处理的还算合理,你命人送来的文书父皇也看过了,你的做法很对。一方面留着魔教能够继续牵制西域其他十二国,另一方面你叫人将金边玉印拿去南楚,挂在了南楚的城楼上,这就是无形中告诉西域诸国,南楚对他们在恶意挑衅。”
明宗帝赞许的拍了拍晋王的肩膀继续说道:“不管西域诸国信是不信,也不管南楚如何辩驳,这一次他们双方也结下了梁子。更何况现在魔教萧天已除,以后再没有人会帮着司翰拉拢西域诸国了。”
晋王微微一笑,神色坦然道:“都是皇上洪福齐天恩泽庇佑,儿臣才能将事情处理好。”
他的一句“皇上”生生将明宗帝之前的热络情绪给打压了下去。
明宗帝神色一暗,心中苦涩不已。玉儿终究还是不能原谅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