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朝鲜当总督,就近监军东江镇,弥补毛文龙与袁可立之间的感情裂痕;还是在新军当个将军……这个问题对袁枢来说太过深重,尤其是科道官连续弹劾袁可立的现在。
弹劾袁可立,何尝不是在嫉妒袁氏父子的荣宠地位?
从天启三年开始就不断弹劾,有意思的是,弹劾的主力科道官们出身东林。
袁枢需要从长计议,全盘考虑,吕维也不着急。现在的局势也没紧张到非要某个人做某件事不可,能五年平辽就可以了。
只是袁枢离开前,将袁可立的亲笔留下,似乎是袁可立历年为官时的心得笔记,前后跨度有近四十年。前后内容很不连贯,吕维有些看不明白,又不好找其他人询问。
能看懂这份笔记用意的几个人都忙的到处跑,也不适合让他们帮忙解读,吕维就让张平安送到张嫣那里,看张嫣能解读出什么。
任由袁枢去思考衡量,参议徐卿伯也很快上奏了他履任天司的第一份奏表,是一篇制对,内容围绕西南边患着手开讲。
西南边患由来已久,万历三大征的播州之役打的就是土司杨家,征讨杨家的过程中,安家、奢家等大土司立下军功,想要按以往的规矩,瓜分杨家的地盘、土民,无异于养虎为患,所以遭到拒绝。
现在西南局势勉强算是稳定,西南五省总督朱燮元正在前线军屯,打算设立一批屯守卫所,从根本上解决土司问题。
然而朝中接二连三有人提议‘改土归流’,即将打下、平定的地方设立卫所、府县,罢免土司制度,由朝廷派遣的流动官员管理。
徐卿伯对此表示忧虑,他不仅反对现在颁布改土归流相关政策,甚至认为讨论‘改土归流’一事都是用心险恶!
朝廷目前有辽饷加派,其实还有点黔饷,就是专门用在贵州的军饷。
原则上在贵州不收税的,所谓的两京十三省,实际上只有两京十二省在纳税。
不过贵州的土司常常率土司兵服役,可以视为‘血税’,贵州不纳税也不算亏,可贵州土司叛乱,这就很亏很亏了。
西南战役开启以来,四川、贵州、云南、湖广、广西的辽饷份额及相关正税就转用在西南战役,区别于辽饷,叫做黔饷。万历末期起征的辽饷是五百六十万,能全额收齐……天启以来辽饷不足,开杂项、盐税补充辽饷,原因就是因为五个省的份额转到了西南。
从天启二年至今,黔饷始终在供应朱燮元的平叛大军。
大军效果很好,大小土司老老实实看着明军占据宝贵的田地军屯,似乎只要再迁移一些内地百姓来,就能完成改土归流,将贵州一举纳入中枢直辖。
可实际呢?
叛乱的安家是投降了,但没有被剿灭,元气未伤;奢家是被清剿干净,可如播州之役一样,参战的小土司眼巴巴等着朝廷给他们瓜分奢家的地盘、土民。有这样的利益诉求,也有这两年辽东局势没有进一步恶化的原因,所以贵州的大小土司们还能暂时忍耐。
可一旦改土归流,这样断绝土司家族根本的消息传到西南,那贵州的土司要反大半,云南的土司也会跟着响应。
现在的朝廷,实在无力支持两条战线……就贵州那深山恶水,兵力少了不管事儿,兵力多了后勤跟不上,山路狭隘转运艰难,有再多的钱有再多的兵都是无用。
何况现在朝廷又没钱,也凑不出当年播州之役那样豪华的名将阵容……所以改土归流这种事情,心里想一想就行了,是真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流传到西南,土司肯定要反!
反一次,被迅速平定还好,血仇不大,隔阂不深。
如果接连不断的造反,大军拉锯来回厮杀,这可就是血海深仇了,打到最后双方筋疲力尽,一个快饿死了不敢投降怕被屠戮,一个快累死了不敢招降怕养虎为患。
徐卿伯就顾虑这一点,所以认为朝中那批提倡、鼓吹改土归流的科道官,该杀。
只有一巴掌不论任何理由,将这批有共同特点的人一起拍死,其他人才会引以为戒。
必须杀,还不能牵扯‘改土归流’这起事件,以避免这件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无法收拾。
改土归流的好处,是个人就能看出来,好处很多很多,都是建立在土司家族血泪之上的。
所以今后局势稳定,改土归流是必须提倡、推行的,可现在不适合提倡,甚至也不能反对,最好让提倡改土归流的那批人以其他理由集体消失……就好了,能平稳渡过这个敏感时期。
一个辽东已经让吕维头疼,另一个牵扯西南五省民力、物力、军力的西南战场,必须要避免。
自己可没有那么多道德包袱,心中注意落定,吕维取一枚竹简,写了简单几个字交给张平安,张平安则迅速差人送到徐卿伯手里。
徐卿伯也早有预案,将一串鼓吹、提倡改土归流的科道官名字写在竹简上,天还没黑,这枚竹简就出现在魏忠贤桌上,他正与崔呈秀讨论工部改革事宜。
徐光启编练新军,肯定需要大量质量上乘的军械,这些军械必然出自工部。
崔呈秀压力很大,工部下辖的工坊、匠人逼的紧了才能好好做事,你松懈一些,这帮家伙就敢拿边角料铸造火炮。
如果仅仅是打造一批精良的御用器皿,大不了亲自盯着工坊,可保证不出纰漏。
可现在要的是大量,几乎难以统计的军械,以徐光启的脾气,出点质量问题非和他掰扯半天。这几乎是无法避免的问题,以工部现行的制度,必然会出现偷工减料问题,也不是杀几个人就能解决的事情。
“孩儿以为当输罪囚、罪军为匠,彼辈无私产,量工定衣食,再加升赏、缩减刑期之恩,势必尽心尽力。”
崔呈秀面目堂堂满是狠厉:“今千古未有之特殊之时,又要办特殊之事,岂能循规蹈矩寻常做事?田尔耕谋反一事,孩儿以为当大肆诛连,一为弥补国库,二在整肃风气,三就在罪囚人工。若是能为义父分忧,孩儿愿与二十万刑徒同衣食同起作。”
魏忠贤将写满名字的竹简递给崔呈秀,迟疑问:“二十万刑徒?”
崔呈秀颔首:“就二十万,既为义父分忧,也向仙家展现孩儿本事。”
崔呈秀只是扫一眼上面的名字,都是些没啥大背景又不值得在意的人,继续说:“仙家所录天官与日俱增,多是朝野名宿,或为积年干吏,或是后起之秀。待群英荟萃之时,还要满朝公卿何用?虑及长远,孩儿素来驽钝,唯有兢兢业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