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玲珑,世道在于人为。”上官流云定定地看着她,语气变得有些清冷,凉如月华:“人若为正,便是光明世道。人若为邪,便是阴暗世道。可见,一切在于人为,不在于世道。”
世道在于人为,他估计又要说正和邪,正和邪不两立。她知道,正像她和上官流云如今这般处境。
错开他的目光,蓝玲珑不以为然,抬眼道:“小二,结账!”
她的心怎么能那样狠毒。
脸上分明是笑容,可是心又狠又硬。
上官流云拢着眉毛,一路上都沉默不语。薄唇泯成一条线,背后的莫邪剑隐隐散发着寒气。
烟水袅渺,清流浅浅的浪,簇拥一座座木桥凉亭下的青板石堤,水纹点点,一圈又一圈,轩辕城一天的时光结束了,叶蝉细鸣。
蓝玲珑这儿瞅瞅花灯,那儿瞅瞅糖人儿糖葫芦。稀罕的东西,她还都要伸手摸上一摸,桃花眼尾弯弯。
她嘴里含着颗梅子,眼睛滴溜溜的转,到处瞧,一只手拿着装梅子的糖纸,另一只手吊儿郎当地抛着几个铜板,荷包里还装着十多个铜板,这是方才吃馄饨抵了耳坠子剩下的钱。
瞧见前面有个商贩的小摊子上摆着几把山水画的折扇,蓝玲珑眼睛尖得很,微微侧头问上官:“那个地方中间那把扇子挺好看的,挺适合你,要不要,”说着,她咽了梅子,举着手里的铜板,献宝似的在上官流云眼前晃悠:“有钱走遍天下,我们去挑一把扇子带走。”
“不需要。”上官流云看也不看。直径越过她,朝着月老庙走去。
他想尽快了结。
了结和蓝玲珑的一切瓜葛,带走南儿。
“哎哎,别走昂……”蓝玲珑讪讪地看着他缓缓走远的背影,又瞧了一眼摊子上的小玩物,喃喃:“真的……挺好看的……”
月老庙。
“姑娘,你怎如此不讲理?!哎哟。你!你!你还打人!哎哟,月老作证,你这原本就是下下姻缘签,怎能说本半仙补算不准!”
香客纷纷侧目。
上官流云倏然闪身将算签人挡在身后,修长的五指稳稳握住蓝玲珑扬起的手腕。
眸色有些幽暗,上官流云生气了:“够了,还要胡闹到何时。”
算签人连忙缩到上官流云身后,小胡子抽搐:“这姑娘,脾气真是……”
“胡扯,什么‘荒冢孤埋青山’,什么‘终求无果’,你看,”砸了算签人的摊子似乎还是不解气,蓝玲珑顺势凑近上官流云。
眼看她猛然凑近,上官流云一愣。
算签人赶忙跑开。他要离这姑娘远一点,下手真蛮横。姻缘签是她自己抽的,他只是照着念解签诗,不想就这样平白无故被这姑娘一顿好打。
蓝玲珑一把扯住上官流云,扒拉着他的衣袖不放,朝算签人扬了扬头,肆意道:“诺,这便是我的夫君,你一个算签的,胡诹什么下下签拆散人家姻缘,还敢收银子么。”
上官流云蹙眉,低声道放开。
蓝玲珑下意识抓得更紧,像只猴子一样,死磕到底,打死也不放,桃花眼半眯用眼神威胁他。
若是你还有银子付给那算签的,我就放。
异香扰扰。他僵直身子。
红裳苏屠似火,白衫云袖如雪。
女子美艳动人,男子温润如玉,旁人看来当真是一对碧人。
围观的香客开始交头接耳,纷纷议论。
“你你你……”算签人指着蓝玲珑,一时气结,手一直抖。只见他骨瘦如柴,嘴皮上小山羊胡子两撇,胡须也跟着抖啊抖。
今天算是碰到遇见有理也讲不清的人了。
算签人涨的一张脸通红,半晌,摇头直叹气:
“你!你!唉,罢了罢了,我也不收你的银两,你既执着你的姻缘,月老庙前有棵姻缘树,我送你一个姻缘福,你去那里祈祷保佑你的姻缘吧。唉。“
“不要银子么。”蓝玲珑不客气一把抓过姻缘福,像生怕算签人反悔似的。
眉黛眼尾弯弯,得逞的暗向上官流云挑挑眉毛,银月光晕柔美,如同一只得了甜头的小狐狸。
一举一动落入上官流云眼里。变脸比翻书还快,上官流云三分愠怒,七分无奈:“你何时缺这点银两,咳咳,给他吧。”
“看他理直气壮的咒我死,教训教训他还不成么,”蓝玲珑忍不住终于笑出声,然后正了正色,把荷包整个抛了过去:“哝,算签的。”
算签人一把捞稳荷包,里面铜板相碰,清脆作响,只得赔笑道:“哎,哎。谢谢,谢谢。”
“咳咳。我们走吧。”
蓝玲珑跟在他后面,掂量掂量手里的姻缘福,回头朝算签人扬了扬尖下巴:“算签的,谢了昂。”
算签人说,姻缘福要去姻缘树祈求。
所谓的姻缘树,不过是一棵孤零零在湄水堤岸生长了三百年的雌雄同株银杏树。
只见老木苍劲,银叶滴翠。
枝桠之间挂满红线,丝丝缠绵,不知寄托了多少痴人的情思。
一块石头与姻缘福囊以红线相牵,闻说许愿人只要现在树下,用力抛向树枝,红线挂得越高,缠得越紧,姻缘就能实现。
这个,上官流云倒是有些耳闻。
不过,好像从来没见过哪个许愿人还亲自爬到树上去挂姻缘福的。
上官流云站在树下,眼眸微敛,一脸意味深长地望着树上的蓝玲珑。
蓝玲珑半扶着枝桠,足尖轻轻点在高高的树枝上,火红的长裙明艳仿若朱砂纷飞,夜风拂。她几乎忘了呼吸,桃花小脸神态极其专注,挽起的水袖,露出手臂,纤细的指尖小心将红线缠绕一圈又一圈。
不知为何,向来性子温润淡漠上官流云,忽的有些好奇,蓝玲珑的姻缘福囊里是什么愿。
眼看完成。
蓝玲珑清吐一口气。
突然,脚下滑了,出于本能的,五指倏而发力深深抠入老树皮之中,左手灵动扶稳,蓝玲珑吊在半空中,瞅了瞅悬空的脚下,唔,好险。
只是鞋忽然一松,掉了下去。
“嗳,嗳,我的鞋。”她一手抓稳老树皮,一手捞了个空。
鞋落到地上,上官流云弯腰拾了起来。提着她的鞋,静静站在树下抬头看着她,眼神淡淡的,嘴角缺微微上翘,似乎在微笑。
像个树懒一样挂在树上,任谁看见这场面,都会笑。
蓝玲珑看见他的眼突然莫名的不知所措了,裙下那只未穿鞋的白袜显得有些突兀,低低喃念:
“我的……鞋。”
苍木古树,无数缕红线牵引姻缘石晃荡,繁辰漫天。
上官流云眼神清凉,缓缓道:“下来,穿鞋。“
“昂,”原本还在懊恼,听闻他这样说,蓝玲珑呆了呆,然后笑道:“好阿。”
说罢,蓝玲珑当真纵身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