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第二日，王妃进府的日子。因着一大早府里就张罗开了，四处挂满了大红的绸缎，看起来喜气洋洋。

按照习俗，一早上新娘子要在府中备嫁，拜别，随后从府中出发，敲锣打鼓经过京城的大街小巷，最后才会来到王府，这当中起码得经过一上午的时辰。事实上，不到晚上正式的晚宴之前，谦王府里并没有什么客人，整日都处于等待的状态。

王嫂心念楚怜，担心她今日又会多思，便一大清早，又把她拖了出去。

“怜丫头，你再陪我回去一趟，我家那小子好像又出事了。”

“啊？”楚怜不由分说，就被拖到了王嫂的家里。

王嫂本是信口胡诌的话，现在这个时间，阿宝保准又在外头卖体力挣工钱呢！

而一进门，却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真的坐在屋子门口。

“娘？你怎么回来了？”

“我正要问你呢，你怎么白日偷懒，不去挣钱？”

“哎呀不是那回事，”阿宝摇头，黑魆魆的脸上露出一口白牙：“说是往外拉土的活结束了，接下来是往皇宫里运东西了，不过工头说中间又半日的休息，所以我就回来歇着了。”

“运东西？”楚怜一怔，下意识开口。

没见到王嫂后面还跟着上次一起来的姐姐，阿宝黑黑的脸上顿时一红，挠着耳朵道：“是啊，说是拉大冰块进去。”

“冰块？”不知道为何，楚怜忽然一颤，想起自己梦中的场景。

冰天雪地之中，一个似乎是自己的小人被冻得瑟瑟发抖，不住地哭嚎，说自己好冷，好冷。然而却并无一人帮助，印象中，只有一个高大威猛的人，声音粗粝凶悍，逼自己一定要呆在那里。

说起来，那个梦，从自己有记忆开始，就反反复复，一直在做。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中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觉得此事和自己定有关联。她暗暗下定决定，过几日就要把此事告诉慕谦倾。

王嫂一听接下来的活要拉冰块，连忙进了里屋，去翻箱倒柜，给自己的儿子找厚厚的棉衣去了，待到二人忙活完了一切，王嫂又在外头拉着楚怜闲晃，不愿意让她回府。

楚怜有些无奈，虽说王爷娶亲，自己的心里不失落是不可能的，可是王嫂这样拉着自己东跑西跑，也不是个办法啊。

两人兜兜转转，却被前头的一帮人拦住了去路。

“别挤别挤，就站在这儿，一会儿就能看见谦王府的新娘子了。”

“听说长得美若天仙，如果能见上一眼就好了！”是一个男人垂涎的声音。

“切。就凭你！”另一个声音鄙夷。

王嫂心道不好，拉着楚怜就往回走：“怜丫头，咱们走吧，我忽然想起府里还有些活要做。”

楚怜却是一动不动站在了原地，摇了摇头：“不，王嫂，我想看看王妃长什么样子。”

不一会儿，宋凝儿十里红妆的队伍就浩浩荡荡地走来。

前头是两个举着宋府牌匾的小厮，后头跟着的便是宋府的财力，从锦缎丝绸，八宝蜜饯，到宝石头面，胭脂水粉，甚至是房契地契，还有陪嫁的丫鬟仆人，排场实在是大极了。毕竟不同于木家仅有木嵩然一个丞相，宋家可是世代忠良，几代富贵，家底自然殷实丰厚非凡。

然而一路走过去，新娘子的轿子却是遮挡的严严实实的，什么都看不到。

众人倒也不失望，毕竟也已经见到了新娘子出嫁的排场，大家也算是见识到了。

“怜丫头——”王嫂犹豫着，想劝慰楚怜。

“走吧，王嫂，不是还有事要做么，咱们赶快回去吧。”楚怜极快的掩盖住神色的异常，拉着王嫂往王府走去。

冬日已经过去，转眼就到了春日里，和煦的暖风拂面而来，吹在楚怜的脸上，却像是冰刀一样的刺骨。

“谢天谢地佛珠保佑，楚姨娘你怎么才来！”方管家焦虑地张望着：“你若是——”

“没有若是，”楚怜打断：“方管家自行忙去吧，不用管我了。”

“你！”方管家还想开口，却已经找不到楚怜的人影。

再怎么说，自己还是要露面的。

楚怜笑的有些凄惨，换上昨日的一声藕粉色的裙装，看起来像个滑稽的丫头，实打实的陪衬。

有一瞬间，她想，若自己不是青楼长大，若自己有爹有娘，甚至，若是他们能给自己一个像样一点的出身，自己是不是就能活的不一样了。

受人排挤，被人冷落，哪怕遇到喜欢的人，哪怕彼此相爱，也总是要如此饱受磨难，历经摧残。

挥挥头，她把这些念头甩出脑海，给自己梳了一个极为简单的发髻，面上淡淡缀上了几笔，收拾完了一切，天色也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府中也陆陆续续来了客人，三三两两地落座，彼此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来了！”不知道哪儿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果然，宋凝儿大婚的队伍已经到了府门口。

慕谦倾一身大红的锦绣喜服，站在人群中看起来格外扎眼。只是他的神情严肃淡定，看起来并不像是想要成亲的人那般高兴期待，反倒有种隐隐的冷漠。

吹锣打鼓，弹唱一路。

送亲的队伍终于在谦王府门口停下。

亭亭款款的，一个身穿大红赤金八宝锦纹喜服，头盖祥云七彩金边头盖的女子走了出来，虽然看不清相貌，但是也能感觉到是个出色的美人儿。

宋凝儿吗？

楚怜静静地站在远处看着，不动声色。

然而有些令人意外的是，宋凝儿的身后，跟着的并不是往日里常常跟在新娘子身后的喜娘婆子，而是一个身穿太监服的公公。

宋凝儿站定，公公就从怀中掏出了一卷圣旨：“宋家有女，德行兼良，今喜结连理，并随教习婆婆一位，望早日开枝散叶。”

这位公公慕谦倾认得，乃是兄长身边最为信任的公公之一，方才见到他的时候慕谦倾就觉得事情不简单，没想到为了让自己彻底接受宋凝儿，和宋凝儿圆房，兄长竟然亲自排了教习嬷嬷过来。

他袖子里的双拳，不由自主地捏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