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
这样的夜轩墨让苏锦陌生,就好像是一块又冷又臭的石头突然有了温度,还能优雅体贴的照顾周围人的感情了。这样骤然的转变,让她有些不适应。
她望着已经平静下来,正在整理衣衫的夜轩墨,问道:“阎君大人现在不怕有悖与自己的初衷了么?”
“人都是会变的,就连天上的神仙都不能保证,不会在千万年漫长无尽的岁月之中一成不变固守初心,又何况是沉浮在苦海之中的人呢?”夜轩墨道。
苏锦轻笑:“可佛祖曾说过,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苏锦,你信佛么?”夜轩墨转过身子,目光认真的望着她。
他的眼睛狭长,瞳仁儿却是一片抹不开的黑,像是能将人的所有心神都吸附进去似的。这样的目光给苏锦一种错觉,他的眼睛里,像是盛了跟古不化的黑夜长空,千年不变的幽冥地府。
没有人能在夜轩墨的眼睛下违心而言,就连苏锦也是如此。
她连忙别开目光,不再与夜轩墨对视:“我自然不信佛,佛祖渡化不了我的苦厄。”
“那便是了,就连万能的佛祖都有无能为力的事情,我亦如此。所谓放弃自己的初衷,不过是在无能为力的事情面前,无力的妥协罢了。”夜轩墨端坐在桌案之后,提笔蘸墨,就像是刚刚的那一场对话与自己无关似的。
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早已经乱他心曲。
人的执念,便是来自于求而不得却依旧沉溺于此,明知道是痛苦,却依旧甘之如饴。
就像是没有放弃过的人,永远不配谈拥有。没有执着过的人,也永远不配谈放下。
四下安静,二人再无话说。明明是一桩再好不过的事情,却能被二人生生谈的不欢而散。
夜轩墨垂头批阅的桌案上的卷宗,而苏锦也像往常一样,挽袖在桌边磨墨。朱砂块儿与粗粝的砚台相互摩擦时发出极轻的低响,却足够搅得二人心神不宁。
苏锦又何尝好过了?
这世间感情债难还,苏锦就算是欠了人命,都不愿意亏欠他人的情债。
她早就感受到了夜轩墨对自己的感情,可地府阎君执掌一界,遇见过千千万万的人,环肥燕瘦,什么样的人间佳丽没见过?什么样的有趣灵魂没见过?
苏锦本以为夜轩墨只是一时起意,却没想到他会真的弥足深陷。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连自己都无力拯救的人,又怎敢承诺,或是应和他人的爱情。
她现在能做到的,就只能是假装冷漠,让夜轩墨知难而退罢了。
墨香氤氲四散,充斥在这狭小的空间中。苏锦长发微垂,勾勒的面部轮廓都极尽温柔,高挺的鼻梁下樱唇不点而朱,给人一种见之便忍不住想要去品尝的愿望。
她看得出夜轩墨的烦躁,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情绪。
等他先行开口怕是太难,想要逼他放手,自己还是得做些什么。而这逼他放手,却也要有一个限度。既不能将夜轩墨逼死,让他从此针对自己。又不能太过轻柔,让他以为自己的拒绝只是变相的邀约。
那种似是而非的感情,最能消磨掉一个人的爱意。
苏锦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些残忍,可蝶妃现在在凡世寸步难行,他总要想一个办法,挡住夜轩墨的视线,让他不能讲精力投到凡世去。
苏锦放下手中的朱砂墨块,走到夜轩墨的眼前,俯下身抽走了他手上的朱笔。
昏暗的空间最适宜调,情,更何况他二人一个眸寒秋水,一个眼底藏珠?
夜轩墨断没想到苏锦会来这么一出,慌乱之下广袖竟然碰到了左手边的茶盏,眼看浅碧色的茶汤已经晕透了刚刚批改过的卷宗,他却也无心去扶。
苏锦倾身坐到了他的腿上,一双明亮的眼睛带着笑意,手掌从下向上贴上了他的胸口:“阎君大人既然要给我赏赐,现在还作数么?”
她生前是以郭皇后,端庄优雅,从未做过那些以色侍人只之事。可她本就生的明艳,就算是不用可以去学,便已经眼中带媚。
肉眼可见的,夜轩墨喉结一动,咽下了一口唾沫。
苏锦轻笑一声,凑近了他的耳廓,轻轻地吹了一口热气。
夜轩墨顿时像是被烫伤了一般向后躲去,一张薄薄的面皮都被蒸的微红,险些将坐在她腿上的苏锦推下去。而连忙伸手将人扶稳时,却不经意间触到了她纤细的腰身,又烫到一般的缩了下手。
这哪里是个身经百战的少年郎,明明是个未经过男女之事的白人一个。
苏锦这次是真的想笑了,看来她还是小看了阎君大人的死板啊。
她抵在夜轩墨胸口处的手轻轻地抓住了他的衣襟,向自己的方向一拉。果然,夜轩墨宛若傀儡木偶般不知反抗的被她拉到了眼前。
二人之间的距离近的,甚至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吐息。
“阎君大人,您想将我永远留下么?”苏锦眉梢一挑,魅惑的勾住夜轩墨的下巴:“我就是个祸国殃民的褒姒苏妲己,从不是什么好人。只要阎君大人答应我,让我如愿,我就永远都陪在您的身边,好不好?”
娇柔的声音传进耳朵,一时间让夜轩墨不知今夕何夕。
他微微抬手,轻轻地抚了抚苏锦的侧脸。
人死后,魂魄都会以自己人生之中最快乐的时光呈现在他人的眼前,而苏锦此时的模样便是她十七岁那年,在桃花树下初遇孟千行时的容颜。
少女不谙情事,天真烂漫,眉眼含情。即便是夜轩墨随手捏出来的一具身体,也足以呈现出苏锦当年的风情。
宛若敷粉的脸上面含桃花,薄唇不点而朱,明眸皓齿我见犹怜,叫人人不知想要沉醉其中。
掌心下的皮肤柔滑,夜轩墨沉溺的望着她眼中倒映出来的自己的模样,奢望着能从中看出哪怕是一点儿的认真之情。
可他终究是要失望的。
苏锦的手轻轻地捧住他的手,缓缓向下:“阎君大人不想要我么?您的胆子,就这么多?”
“成何体统!”夜轩墨蓦地警醒过来,将衣衫不整的苏锦推开,抬眼之间看到她微微松散的领口后又是身子一震,连忙起身脱下外裳,闭上眼用手试探着找到她的位置为她裹上衣服。
就连夜轩墨自己都感受的到自己一直颤抖不停的双手。
他礼貌的目不直视,解释道:“君子不强人所难,你心不在我,我不会强迫你。”
“就当是我求阎君的?苏锦愿意以身相许,只求阎君能满足我的愿望,如何?”苏锦再一次走过去,可好巧不巧,正有一名小鬼进殿禀报事物,正巧看见拉拉扯扯的苏锦。
那鬼差顿时石化,僵硬在原地,一脸绝望的望着目光不善的夜轩墨。那神情,简直是恨不得自己再去死一次。
苏锦勾唇微微一笑,夜轩墨更是盛怒,将自己撒不出来的火气全都撒在了鬼差身上:“进殿不知道先出声通报?滚出去!”
遭了无妄之灾的鬼差这下当真是一脸绝望了。
君王一怒可不是闹着玩的,见夜轩墨真的生气了,那鬼差也顾不得自己进殿来想要禀报的是什么事情了,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地府正殿。
往常大人办公之时,鬼差都是可以随意进出的。为什么苏姑娘一伴君侍墨,便什么都不一样了呢?
苏锦走过去捡起那小鬼儿落在地上的卷宗,翻看了两眼递过去:“十八层地狱大破时逃走的恶魂有眉目了,看来阎君大人要忙上一阵,我就先不打扰了。”
夜轩墨接过卷宗放在桌案上,无力地挥了挥手。
“至于这衣裳,我洗完了再还给阎君。”苏锦一笑,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出地府正殿。
经过了今日之事,夜轩墨估计会有一段时日不会再来找自己了吧。苏锦踏出门槛时,回头仰望了一眼巍峨的殿门头也不回的回到了血海。
蝶妃魂魄的承受能力有限,苏锦的煞气倒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却也不能一口气全都灌到蝶妃的身体里去不是?
距离蝶妃的力量能破开孟千行身上的龙气还有一段时间,欲速则不达,没有一口气便能吃成胖子的道理。
好不容易得了空闲,无人再来监视。苏锦盘膝做在血海中央的孤岛上,将自己身上的煞气再输送到蝶妃的身上,直到她喊停,苏锦才停了下来。
“幽冥这边,我会拖住,你什么时候才能得手?”苏锦问道。
蝶妃承受了太多苏蓁的煞气,双目已经微微有些发红。她不是苏锦这样奇特的体质,自然承受不了这么多的力量。
“不会等太久了,等皇上的魅如兰之间的感情全部消磨殆尽,我就送她去地府报道。真是可惜,若是能让那个贱人也尝尝五马分尸的痛苦就好了。”
苏锦不置可否:“五马分尸只是瞬间的痛苦,死了便不会再有感觉了,只要她堕入地府,我会让她后悔活着时候所做过的一切!”
蝶妃亦是冷笑:“恶有恶报,也是时候,该让那个贱人将欠的债还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