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麻溪……
乍然听到这称呼,张彦险些晕倒在地,额头直冒黑线。
玛德,这人怎么回事?
好好的‘张临浦’和‘张雅吏’不叫,偏就喜欢冠以‘麻溪’二字,难道不觉得这称谓很难听吗?
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一帮考生围了上来,吓得他小心肝‘扑扑’直跳……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想要围殴我吗?
若非失去理智,读书人当然干不出当街殴斗这么没品的事儿,只见有人一脸不善道:“原来你便是张临浦,造谣生事,无耻之尤!”
“……”
“本以为你是张秀才之后,为人也该温良恭俭,颇具君子风度……”有人大摇其头,表示失望,“不想竟是个卑鄙小人!”
“……”
“观你诗词,也是才学不凡之辈,为何放着堂皇正道不走,反使出那等左道之术?”
“……”
“枉你身负不世良才,却不思进取,潜心科考,反要耍尽心机手段,谋取功名……”
“……”
张彦只恨爹妈生他之时,不多长几张嘴,否则也不至于落到如此难以还口的境地。当然了,以他那炉火纯青的唇舌功夫,也并非真就毫无还口之力。
只是不太敢张口而已……
毕竟人数众多,敌我难明,又不慎落入了别人的包围圈,想跑都跑不掉。
众怒难犯,逞那一时的口舌之利,搞不好会让众人失去理智,遭到拳打脚踢……这种事情,怎么想都觉得不划算,所以张彦只好忍了。
好在,骂他的人倒不是很多,各自批判上一句,又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后,就转身回到他们自己的原位上去了。
紧接着,张彦又迎来一片恭维之声,如同在享受冰火两重天一般。
“鄙人龙傲天,素来仰慕先生大才,改日定然登门求教!”
“小可叶良辰,甚是敬重兄台为人,今日又能同场竞技,实乃三生有幸!”
“老夫赵日天,历来喜爱小友诗词,来日若有机会,还望小友不吝赐教!”
“在下福尔康,……”
张彦发现,这些自报家门的人,多大年纪都有,上至七老八十,下到十岁稚童,竟无一例外都成了自己的粉丝。
他们的名字,同样也是千奇百怪,可惜自己一个也没记住。
这些人倒是态度和善,黏着他好一阵东拉西扯,闲话家常,啥问题都想问,啥事都想打听,简直就跟开记者招待会一样,倒让张彦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
想不到,重生大明,我竟也有成为名人的一天!
但只经过最初的暗爽后,张彦就有些腻歪他们了。可人毕竟还是自己的粉丝,总不能当众发火不是?作为一个公众人物,必须牢记一点,无论任何时候,都要保持个人形象……
张彦脸上笑嘻嘻,心里麻卖批。
一边随口敷衍着众人,一边暗自吐槽怎么还没入场。
一直等到五更,天色开始蒙蒙亮了,才见前方辕门缓缓开启,门前的栅栏也被挪开,一队差役出来维持秩序,排在前面的考生也开始唱名入场。
辕门又叫龙门,取‘鲤跃龙门’之意。
考生进场前,在龙门之下,还得面临一道搜检程序。
县试只是最初一级的小考,搜检倒是不甚严谨。这一来,时间也就快了许多,很快便排到了张彦前面一位考生。
那人是个老学童,年纪约有五六十了。
两个衙役把他浑身上下摸了个遍,气得老人家脸色都有些发青了,闷声道:“摸够了没?摸够了赶紧放行!老朽这都考了几十年了,从未有过夹带行为!”
差役们大都认得他,对他这股不服输的韧劲,大家也是打心眼儿里佩服,甚至还有些同情。也是为此,素来横行惯了的差大爷居然没冲他发火,反是讪讪一笑道:“秦老头,这回你要还不中,到了明年,怕是你孙子都能和你同场了。”
这话引得周围众人哄然大笑,老人家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哼!等到明年,我爷孙二人若能同场,亦可为佳话也!”
“……”
张彦那个汗呀,彪悍的人生果然无须解释。
秦老学童进去后,终于轮到自己,结果倒好,那几个差役全认得他。
只见他们互相打了个眼色,领头那人便挥了挥手,打算放行……这让张彦很是无语,玛德,你们到底会不会办事的?
哪怕做做样子也行啊,哪有这么明目张胆徇私的!你们难道不知道,小爷我现在正被谣言缠身,处在风口浪尖上?
这一来,边上的考生可就不干了,纷纷质问出声。
张彦可不想被人坐实勾结衙差的罪行,何况他本就没带小抄。
当即面色一正,腰身一挺,凛然正气道:“科举取士,讲究公正严明,谁人都不可例外,尔等勿要损我清白名声,快搜!”
一番装模作样,倒是赢得周围考生纷纷对他点赞。
碍于一众考生的指责,加上张彦自己要求,几名差役只好例行搜检一番,在他身上随便拍了几下,又瞄了一眼考篮,便放行了。
张彦还未走出几步,突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哗然之声。
扭头一看,排在自己身后那哥们竟是被人抓了现行,强行给按在了地上。
科场怀挟的现象虽然普遍,但处置起来也颇为严格,一旦抓到,首先要‘枷号示众’一个月,然后问罪为民,终生不许再入试。
可以说,这样的处罚已经很重了,但每一科考试,总还有人心存侥幸,挟带小抄。真不知道他们脑子怎么长的。
反正在张彦看来,怀挟这种低级作弊手段,他是不屑于玩的。
一句话,风险太大,过关太难!
报名之时,考生都会领下考号牌子,上面写有考号,依着天干地支进行排列,每一个字都有对应的考棚,每棚可坐四十人。
县试只是初试,并不需要糊名,因而也未排出具体的座号,考生随意选取座位即可。
张彦过得龙门,循着考号找到考棚,落座后便开始闭目养神。
县试说是由礼房经办,但这偌大的考场,一个小小房科的人手显然不敷使用。事实上,今日开考,阖县官吏都要到场,各负其责。
所有考生都进场后,在卢知县的带领下,一众县衙官吏紧随其后。再之后,等到所有保人都入了场,便开始点名唱保。
卢知县身穿赤罗朝服,肃容端坐于贡院大堂。
长随每唱到一人,考生则入正堂接卷,卢知县亲自检查其‘亲供’,以防有人冒名顶替,又经其保人确认无误后,才会亲自在试卷上写下考生的名字。
轮到张彦上前,他明显能够感受到,卢知县看向自己的目光饶有深意。
但这老大人也真不愧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面上并未流露出具有倾向性的信息……比如偷偷确认一下眼神,你将是被我点为案首的人。
张彦拿着卷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低头一看,发现并未写有题目。
待得所有考卷下发完毕,几处辕门全部关闭上锁后,随着三通鼓响,永和七年的这一场县试,也宣布正式开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