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接待员回到柜台,看着谢钦,问徐焕道:“这位是跟您一起的?”
“对。”徐焕点头。
“明白了,”接待员点点头道,“两位客人请到二楼雅间稍候,人一会儿就到。”转而冲一个服务员喊道,“小刘,带两位客人上楼!”
那小刘闻言快步过来,对二人道:“两位客人,请跟我来。”
他引着谢钦和徐焕上了二楼,在一个雅间里落座,又给两人上了茶水,让他俩稍等,然后离开了。
屋里的布置很简单,一张老式麻将桌,四个凳子,四个凳子后面又有四个小桌,是用来放茶水的。
谢钦和徐焕等了不一会儿,就听到敲门声响。
咚咚咚。
一共三声。
接着就听到拉门声响,门开了。
谢钦和徐焕一起看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中等个头的男人,大概四五十岁模样,剃的青茬,脸上岁月沧桑纵横,长相普通,眯着眼睛,嘴唇上弯,是一张憨厚的笑面。他穿着一件旧旧的深色棉服,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老东北大叔。
老东北大叔右手拿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提包,里面似乎装着麻将。谢钦想起之前徐焕说麻将屋有特殊的洗牌技巧,便猜测这麻将也是特制的。
大叔走进屋里,反手把门拉上。
“就是两位点的山海局?”
他笑眯眯地问道。
徐焕点了点头:“没错。”
“哈哈,好!”
大叔忽然笑出声,把谢钦和徐焕吓了一跳。
“失态了,失态了,两位客人勿怪。”大叔摆了摆手,坐下来,对二人道,“我已经十多年没见过点山海局的客人了,有点激动。”他说着又叹了口气,“嗨呀……太连这个地方,你们也知道,什么都好,就是过于太平了,道上的朋友是压根不来这边呀。”
他的语气非常亲切,不过谢钦也知道,这是生意人的一贯特色。
“鄙姓孙,两位朋友叫我孙六筒就好。”
六筒?谢钦心说,这算什么奇葩名字?下意识看了徐焕一眼。
徐焕神色如常,见他看过来,便眨眨眼使了个眼色。
刚才下车之前,徐焕特意跟谢钦交待,待会儿看到情报贩子的时候,切记一句话:别露怯。
何谓别露怯?
神情,要喜怒不形于色,谈吐,要滴水不漏。
不会说唇典没关系,现在江湖中人说话都半白话半唇典的,不会说唇典的更是大有人在,重点是“别露怯”。有问题也别在当时问,过后再问。不然兜不住露了怯,就成了空子,生意场上的规矩,宰的就是空子。
所以现在谢钦就算有疑问也只能看看徐焕。
他心里猜测,这六筒说不定是麻将屋里情报贩子的位阶,表面上,则是眼观鼻,鼻观心,作面无表情状,务必不能让对方看出破绽来。
那孙六筒自我介绍完,又问徐焕和谢钦:“二位是哪一路的朋友?”
徐焕淡然道:“阳面来的,徐家人。”
“哦?”
孙六筒有些意外。
“既然连阁下都远道而来了,那道上的传言,很可能就是真的了。”
这又是一招,从客人的身份,猜他想要什么情报,麻将屋的情报贩子个个通晓江湖各路势力,就算认不出脸来,客人一说名字,他们准能对上号。
谢钦听罢,差点脱口而出:什么传言?但他深深记得徐焕的交待,不能露怯,贸然提问是很露怯的,这种时候还是保持沉默的好,你看徐焕就笑而不语。
谢钦的想法是没错的,在麻将屋,每一条情报都是商品,这时要是贸然问了,就显得对情报很重视,碰上奸猾的贩子,很可能会坐地起价,狠狠宰上一笔。
孙六筒说完,视线移向谢钦,笑着问道:“这位阁下是?”
我才多大你就叫我阁下,谢钦心里吐槽,表面不动声色,瓮声瓮气地回应道:“无名小卒而已,不必在意。”
这是他和徐焕在车上约定的回答,因为要是说出姓氏来,很可能会被对号入座(因为江湖上还没有谢钦这么一号人),这就很尴尬,不认吧,等于是说人家说错了,大大驳了人家的面子,认了吧,万一现了形,那就不是露怯,而是露底裤的级别了。这样回答比较稳妥,还富有神秘感。而且面子这东西都是相互的,你不愿意说,贩子能看出来,一般也不会追问。
果然,孙六筒听了这话,表情丝毫没有变化,笑道:“那好,咱们现在就来山海局吧。”
说着,把提包拿上桌面,打开,把里面整齐码好的麻将扣在桌上,开始洗牌。
虽然麻将是要四个人玩的,不过三个人也行。
就听哗啦哗啦一阵脆响。
说是有特殊的洗牌技巧,但谢钦是真看不出什么门道,又不能扒着桌子贴上去看,那就太露怯了,他只用眼角余光去瞅。
却见孙六筒也没在看,一边洗牌,一边笑着问他和徐焕:“两位想打听点什么事呢?”
徐焕道:“跟你打听一个家族的事儿。”
谢钦心说你怎么不用唇典?一想到他之前还说“现在江湖中人说话都半白话半唇典的”,便暗暗寻思:这里面也包括了你吧?
看孙六筒的表情,他似乎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这可能是现在江湖的大趋势也说不定?谢钦猜测。
“哦?不知朋友想问哪个家族?”孙六筒笑眯眯地问道。
徐焕道:“是三点水的,祖上是吃飘子钱的老合。”
因为不能问,谢钦只能猜了。三点水,汪家就是三点水旁的,汪家的先祖汪直是海盗,那这“吃飘子钱的老合”,应该就是海盗的意思。
“是这一家,那可是很有名了。”孙六筒微微颔首,手上动作不停,“不知朋友想打听他家什么事情?”
“我想知道,他家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徐焕单刀直入。
孙六筒闻言一愕,手上的动作就停顿了几秒。
“哎哟,这我可真不知道。”
徐焕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那眼神的意思是:“不知道?还是不想卖?”
孙六筒摇摇头道:“朋友别误会,我是真的不知道。”
徐焕依旧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谢钦不知道徐焕会不会武功,但他很担心这家伙下一秒会抄起凳子把对面的孙六筒抡倒。
“那是当然了,”孙六筒连连点头,“我们麻将屋的信誉,朋友还不知道么?再说了,除了通天的大事,别的我们什么不敢卖?您可千万别乱想。麻将屋在江湖中是绝对中立的,这点从来没变过。”
谢钦听他这话的意思,似乎是在声明他们没有跟汪家勾结,焕兄莫非是在怀疑这个?
“是么?”徐焕似乎还是不信的样子。
孙六筒干脆停下洗牌的动作,对他道:“实话跟你说了吧,关于那三点水,我们只知道两件事,第一件事,我知道朋友和那家关系,也知道你有自己的渠道,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不用我多说。第二件事,是关于一个阳面的戚家人的,你要是对这事有兴趣,那就开个价,你要是没兴趣,那咱们也别在这耽误时间了。”
徐焕皱起了眉头,他万万没想到这里居然也没有汪家的消息,汪家的保密工作也做得太好了。
谢钦则琢磨起了第二条情报:戚家人?难道是戚不二的哥哥戚不凡么?
只见徐焕沉吟了一会儿。
“……你说的第二件事我很有兴趣。”
“明白了。”
孙六筒又露出了憨厚的笑容,看起来像一个老道的奸商。
他的双手又动了起来,哗啦哗啦一阵脆响过后,他对二人道:“摸牌吧,两位朋友。”
谢钦这才发现,牌已经洗好了。
上次跟人打麻将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当时他还不会,还是初中同学教的,现在已经忘了大半。
干脆瞎打吧!谢钦心想,反正买情报的是徐焕,这个孙六筒应该看出来了吧?
徐焕先抓,孙六筒后抓,谢钦最后抓。
码好牌后,谢钦一看,还真是条饼万都有,焕兄所言不虚。
“请出牌。”孙六筒做了个手势,这是要亮价码了。
他话音未落,徐焕就毫不迟疑地拍出去一个三筒。
他们打得是国标麻将,据徐焕说,在别的地方,也有用当地打法的麻将屋。
孙六筒看看那个三筒,又看看徐焕,笑道:“朋友很果决啊。”
“行事不疑。”徐焕说道,毫不避让地跟孙六筒对视。
“说得好。”孙六筒点了点头,“碰。”
打出两个三筒来,这就成了一副刻子。
一千。
他接受了这个价码。
轮到谢钦,他打出去一个五筒。
“碰。”
孙六筒拍出两张五筒来。
谢钦呆了呆,总共十三张牌,你难道全抓的饼么?
但他马上就意识到,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孙六筒把他的牌也当成是出价了!这就成两千了!
再往后要怎么出啊?谢钦心想,要不我出个九条?焕兄好像说的是一开始对方不接算空子,往后都是讨价还价吧?
好!那我就出个九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