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钦心里胡思乱想,表面不动声色,作扑克,哦不,麻将脸。
虽然孙六筒的举动出乎徐焕的预料,但他毕竟比谢钦见得多,所以更不会露怯,只见他神情自若,扬手拍了一张七筒出去。
“吃。”
孙六筒笑道,拍出八筒和九筒,成了一副顺子。
三千。
轮到谢钦了,他就按照自己刚才的想法,打出去一个九条。
孙六筒愣了一下。
徐焕也愣了一下。
如何?谢钦眯着眼睛看孙六筒,你接还是不接呢?
“……这位朋友真有意思。”
过了一瞬,孙六筒神色恢复如常,笑着说道。
嗯,看来你是不打算接了。
徐焕也笑了一下,这个价格肯定是不行的。
“……也罢,这么多年能看见道上的朋友也不容易,就这价吧。”
诶?
谢钦目瞪口呆,不会吧?一条情报三千一,还有这么好的事儿?
徐焕也愣住了,但他马上就反应过来,到嘴的肥肉焉有不吃治理?当下便一拱手道:“既然如此,那某就多谢了。”
那孙六筒嘿嘿一笑道:“应该是我谢你,如今这年头不景气,各地分行都不景气,我这地方更没人来,平常就没什么事儿,就算有事儿也没人来打听,那是有货无市,也就这段时间有点热闹。”
至于为什么这段时间热闹,谢钦猜测,应该就是因为四家部族和汪家的冲突。
“所以,有好货又有好买家真是再好不过了。”
孙六筒说完,拢起了袖子,一股浓厚的东北气息。
既然定下了价钱,那麻将接下来就可以随便打了,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打完,孙六筒先和了,他搓了搓手,问二人道:“两位怎么个付账法?现钱,还是转账?”
谢钦心想,真亏你没说出个微言支付来,就听徐焕道:“现钱。”
说着伸手从羽绒服内兜里掏出个厚厚的牛皮手包来,打开来,里面是一沓红票子。
谢钦一看,这至少得有一两万。
徐焕拿出几十张票子,递给孙六筒,嘴里说了句:“收好。”
好家伙,你连数都不数一下就往外递?谢钦咋舌,当然是暗中的。
孙六筒接过票子,拿手只一捻,便憨厚地笑了笑,收了起来。
你怎么也不数?谢钦更惊讶了,他却不知道,这江湖中,但凡是长年跟钱打交道的人,必然都练出了一双巧手,不管是拿钱还是收钱,都是捻一下的事儿,数目都是八九不离十。无他,唯手熟尔。
一手交钱,一嘴说事。孙六筒收过钱后,便对谢钦和徐焕说道:“先告诉二位朋友,我说得这个戚家人,是前两天那三点水家抓得那一位。”
谢钦暗暗点头,现在可以确定是戚不二的哥哥戚不凡了。
徐焕不动声色,略一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
孙六筒道:“我得了个消息,这个戚家人现在,正被关在成功桥的福禄寿酒家。”
“福禄寿?”徐焕一愣,显然没想到戚不凡会关在那里,惊讶地说道,“那家饭店不是汪宏才开的么?”
“确实如此。”孙六筒拢着袖子。
“这可奇怪了,”徐焕皱起眉头,“怎么会在他那里?”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孙六筒憨厚地笑,“情报我是告诉你了,朋友。”
徐焕神情恢复如常,拱手道:“多谢。”
孙六筒道:“彼此了,一桩不错的买卖。”
徐焕看看谢钦,朝门口使了眼色,意思是该撤了。
谢钦轻轻点头,两人站了起来。
“慢走,我就不送二位朋友了。”
孙六筒拢着袖子,坐得稳当。
“别客气。”
徐焕不以为意地说道。
两人走到门口,拉开拉门,忽然听那孙六筒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
谢钦和徐焕齐齐愣了一下,麻将屋可没有免费的情报,他想说什么?难道还要再卖我们点什么?
两人回过身去,就见孙六筒背对着他们。
“今天是多年来头一次开张,为了答谢两位朋友,我再跟你们说件事情。”
徐焕闻言,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钦看他眉头微皱,显然是搞不清楚孙六筒在打什么算盘。
孙六筒头也不回,却似知道徐焕心中所想,笑道:“放心吧,朋友,这件事儿是免费的。”
他说免费,那就确实是免费了,徐焕不动声色,问道:“什么事情?”
“其实在这件事上,我就是个传话的——卖出戚家人那条情报的卖家,多出了一笔钱,让我告诉您他姓甚名谁。”
谢钦和徐焕都没想到会有如此展开,两人齐齐一愕。
这是什么意思?谢钦瞠目结舌,那个卖情报的人预料到焕兄回来买情报?
似乎是这样。
谢钦心里顿感不安,就好像走进了一片遍地陷坑的沼泽里。
至于现在这个状况是不是陷坑,他还拿不准。
而徐焕原本神色稍霁,一听这话,眉头一下皱得比刚才还紧,他打量着孙六筒的背影,似乎想要以此摸清这家伙的盘算,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
“……这不合规矩吧?”
“呵呵,确实是不合规矩。”
孙六筒并没有否认。
“本来麻将屋本来是有规定的,不管买家还是卖家,姓甚名谁一律保密,但现在太不景气,而且这又是卖家的要求,我没理由拒绝。”
看来江湖人也不是那么受规矩嘛,谢钦心说,接着就想起了公然违背约法三章的汪崇明,跟他一比起来,这位都不算违规了。
徐焕沉吟了一下。
“那好吧,这个卖家是谁?”
“说起来,也算是一号人物了。”孙六筒笑了笑,“是福禄寿酒家的经理,冼三星。”
“了然。”徐焕一点头,拱手道,“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孙六筒回过头来憨笑。
走出麻将屋,谢钦长舒了一口气,相比里面那浑浊呛人的室内雾霾,外面的空气何止是可爱,简直就是可爱。
隔着口罩深深吸了几口,谢钦有些意犹未尽。
他又揉了揉脸,刚才绷了那么长时间,脸都酸了。
上车后,谢钦摘下口罩,迫不及待地问徐焕道:“我真是有一肚子问题要问了!”
刚才在麻将屋不能说也不能问,只能靠脑补,可把他憋坏了。
徐焕闻言苦笑了一下:“我肚子里也有不少问题。”
你那么机智也会有问题?谢钦看看他,问道:“什么问题?”
徐焕道:“我在想,那个卖情报的人,为什么要向我透露身份。”
“出什么事了?”唐忠问道,发动太众。
谢钦把刚才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唐忠沉默不语。
“摆明了是冲着你来的呗,”谢钦对徐焕说,“都指名要把话传给你了。”说到这里,他纳闷儿地喃喃自语起来,“这可奇怪了,他怎么知道你会去麻将屋?”
徐焕道:“这也是困扰我的地方,要知道我身在太连,那还算正常,毕竟昨天可能被他们跟踪过,可是去麻将屋……”
他苦思良久,对谢钦说道:“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谢钦问。
徐焕道:“这个冼三星可能很了解我,他知道我会去调查汪家的动向,也知道我会去麻将屋。”
“我有种掉进陷阱里的感觉。”谢钦摇了摇头。
“嗯……”
徐焕沉吟起来。
“我会留意后面,看有没有人跟踪,”唐忠头也不回地说道,“以防万一。”
“不过这倒也不奇怪。”徐焕忽然开口说道,“不过这倒也不奇怪,冼三星这个人我知道,他是汪宏才的军师,没错,跟我一个职务。”
“那好,就算是这个冼三星很了解你吧,可是,他为什么要跟你透露戚不凡的所在呢?”谢钦托着下巴,“难道说,是要弃暗投明?”
“没有这个可能,”徐焕大摇其头,“冼三星跟着汪宏才几十年了,立下汗马功劳,对他忠心耿耿,汪宏才也很信任他,所以才把饭店交给他打理,连名字都是为他起的。”
“啥?”谢钦一愣。
徐焕道:“冼三星,三星,就是福禄寿三星啊。”
“哦,我说呢!”谢钦恍然大悟,“我刚才还一直纳闷儿他怎么起这个名,还以为是向某个土木工程用品的品牌致敬呢!”
徐焕道:“这么多年,我从来也没听说过他和汪宏才有什么嫌隙,两人关系一直都很不错,要说他背叛汪宏才,那真是绝无可能。”
“那他为什么要卖情报?”谢钦追问。
“我现在也想不明白,”徐焕摇了摇头,“而且这件事里有个非常大的bug。”
“什么bug?”谢钦问。
徐焕道:“福禄寿酒家,是汪宏才的地盘。”
谢钦点点头:“显而易见。”二把手管理的店面,虽然名字改了,但也是老大的地盘啊。他心里这么想着。
徐焕又道:“戚不凡,是汪崇明抓的。”
谢钦点点头:“这就更显而易见了。”这可是他和戚不二亲眼所见呢。
“bug就出在这了,”徐焕摊了摊手,“汪崇明抓的人,为什么会关在汪宏才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