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无心到底没能去找挽江。
此时此刻他只能一边应付自家老爹的唠叨一边在心里给挽江烧香(?),真不是他不想去啊,他还没跑出禁闭室就被云台抓住拎到主峰来了。
云台还在同诸位长老说着什么,云无心神游天外,只模模糊糊听到几个词:
华国神女……
特使……
林栉风……
斩妖流长老李之乾忽然问道:“嘉平使近来如何?”
云无心一个激灵,悄悄溜到一边还不忘竖起耳朵偷听。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云台。
“无恙,只听说上个月似乎受了风寒。”
“那她可有拜师?”李之乾又问。
逍遥流云台、法阵流贺益君以及其余人互相看了看,得出了结论:“并无。”
李之乾闻言略一思索,随即说道:“也好,倘若她真的拜了师倒不好交代。”
说完几人便又开始讨论方才的话题了。
这边云无心也收敛了心思。
“嘉平使”是四年前确立的二代神女的称呼。
这么说来……嘉平使果然在我们学舍吗?云无心习惯性地去摸扇子,却发现今日出门太急,落在禁闭室了。
这事说来就有点意思了,无涯学舍和神女宫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倒不是有什么冲突,只是无涯学舍是守卫整个沧狭的,神女宫却是类似于一国祭司的存在。修灵者向来不问凡间事,两者一直没什么交集——那神女怎么会把自己的继承人送到这里来?再说,这嘉平使到底是哪位?
当下云无心就回忆了一番自己见过的众多女弟子,一时没什么头绪。
倒是那位神女,他听师父提过两句,当时他们游历至华国,师父遥遥看了一眼建在山腰的神女宫说了句:“就她也想称神?”
因为自家师父当时的语气颇为奇怪,所以他就记到了现在。
轻蔑是有的,说到底那神女伏良本体也就只是一只妖。
但更多的却是怀念,还夹杂着些许惋惜。
他后来问过有关那位神女的事,师父只说她虽有些贪妄,却也是真的心怀百姓。再问其它的就颇为不耐烦地扔给他几本书让他自己看。
想到这里云无心不禁有些怀念自家师父那无人能及的潇洒风流了……
“无心,你可听清楚了?”李之乾与众人商量完便问向云无心。
云无心回过神来“啊?”了一声。
云台一见他这个样子就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颇为恨铁不成钢。尽管如此还是又将方才李长老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叫你接待清明使,听清楚了吗?”说完就目光如炬地看着云无心,仿佛他说一个“不”字就要把他怎么样。
云无心自然不敢说“不”,他捂着脑袋应道:“是是是,知道了。”
说是这么说,云无心还是忍不住腹诽:清明使又是谁啊?怎么叫了个这么奇怪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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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礼这两天有些心神不宁。
挽江昨日拉着她去了法阵流那里,许先生是在的,可他也确实不收徒。
“如今已经过了时限了。”许初转着轮椅走出桌后面向两人。
他看了看颇为局促的两人,目光落在华礼身上。
不为什么,只因为这个小姑娘见着他这断腿时的神色变化,不似她身旁人的同情怜悯,而是……
感同身受?
他忽然来了兴致,问她:“你来找我是想学什么?法阵?灵术?”
许初小时随家中长辈四处行医,说到识人还是有点经验。
这个女子年纪虽小且天生不足,但却气度不凡,颇为知礼,就算见他行动不便时神色也未改半分。同行的那位,目光灵动,行为洒脱,看着倒像是出身将门。
华礼目光与许初交汇了一瞬,下一秒便又低下了头:“华礼是求学医。”——态度很是恭敬。
挽江站在一旁,目光一直在两人之间来回,尤其注意许初的态度。
“你叫华礼?”许初听到这名字,反问道。
这一问就显得有些奇怪,华礼虽有些疑惑,可还是答道:“是。”
许初没再问,他又深深看了华礼一眼,后又转着轮椅回到桌后开始提笔写些什么。
一时屋内就有些过于安静了。
挽江虽然看到了许初的动作,可她并不知道许初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华礼和挽江互相看了看,都拿不准许初的态度。
许初在桌案前垂头写着什么,姿容如玉,衬着屋内淡淡的药香,一时间倒叫人生不起打扰的心思。
可……
正当华礼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时,许初又说话了。
“你既然已经错过了时间,我就不会再收你。”言罢,许初放下笔将已经写好的一页纸拿了起来。
挽江当时就急了,她快步上前,几步走到桌前直直看着许初:“那不是……”
许初打断她,轻吹了吹墨渍,说:“华礼都不急,你急什么?”说完就将手里的那页纸递向华礼的方向。
挽江瞄了一眼,发现上面写的都是药材。
华礼见状,顾不得失落便过来接下了。正看着,又听到桌后的人用他那清朗的声音说:“说来我这里一直没有锁,就是有人来偷师都防不住啊……”
说着许初还装模作样地摇摇头:“是不是得问他们要个防护阵……”
挽江发誓!她真的听懂了这句话!
开天辟地头一回啊这是!就这话说的,有门啊啊啊!
所以她立马说:“不不不,哪能有人来偷师啊,您这里不需要锁,绝对不需要!”
说完还拉了拉有些迷茫的华礼,对她挤了挤眼睛。
华礼正看着手里的那张纸呢,看着看着就觉得眼熟——分明是她一直在喝的那方药。正在想着这其中的关联时,华礼就被挽江一把抓住,一抬头就见着挽江对她挤眉弄眼的。
挽江难掩兴奋,拉了华礼就在她耳边说了许初的意思。
华礼听了一愣,她这时已经想起这位许先生是谁了,再加上破格让她学医这事……思及此华礼整整仪容,很是恭敬地向许初施了一礼,语气里满是感激:“华礼多谢先生。”
许初摆摆手,叫她们先回去:“我就要出去了,你们就快些走吧。”
末了还补了一句:“藏书阁里有几本孤本,你可先去看看。尤其李先生的。”
华礼挽江两人便就此辞别了许初。
这事就算是了结了,挽江很是激动。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华礼错过拜师是有什么缘由的,这时得了个好结果,她是真心为华礼感到高兴。
可当她一脸高兴地看向华礼时却发现华礼似乎还是有些奇怪。怪在哪呢?许先生都已经答应她教她医术了啊?还有哪里有问题吗?
不过话说回来,许先生真的是随和啊……嗯……长得也好看……
林栉风面容棱角分明,总是神色冷淡,拒人千里之外;许初则较为柔和,端是君子如玉,平易近人,嘴角也总是挂着笑。
这两个人当年在药堂可是被称为“双壁”的……
啊呸!挽江甩甩脑袋,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华礼的异常上。
“华礼,你是有什么心事吗?”挽江按捺不住问道。
华礼听到这话略微一怔,不过片刻就转过头来看着挽江笑笑:“没有,只是想起来许先生之前给我开过药。”
嗯?
“小时我便多病,几乎是个药罐子。大概五年前吧,许先生游历到我家乡,给我开了这药方。”说着华礼晃了晃手中的纸张,“就是这个。”
挽江恍然:“这样啊,那还真是有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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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栉风听到有人进来便合上了手心闭眼装睡。
木轮一直碾到他床边,林栉风也已经知道了来人是谁。
“装什么睡啊?手拿来。”那人笑着说,语气颇为熟稔。
林栉风没动。
那人又笑了一声,在这狭小禁闭室激起了回声。
“那你就别动了。”说完就伸手拉过林栉风的右手就要搭上脉。
林栉风忽的睁眼,看了来人——既是许初——一眼,同时也把手收了回来将手心里的东西放在胸前的衣兜里。
许初一眼就看到那是个什么东西了。
看着又闭上了眼的林栉风,许初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声:“你啊……”
“既然没死,那就好好活着……”
“再说,妖和人终究是不同的……万一她还活着呢?以前不也发生过吗?”
许初也算是和林栉风一起长大的,那时候拾名偶尔就会玩这种把戏,像是忽然变成花瓣消失啊或者站在光影里渐渐淡去啊什么的。
起初他们都以为她死了,还给她立了衣冠冢。可经常正烧着香呢,就又见到那人大摇大摆的回来了……
对了,那时候这家伙还哭了呢……许初看着躺在床上的人想着。
林栉风又睁开了眼,他看着许初,目光闪烁着。像是找到了依靠一样忽的又红了眼眶:
“不会了……她不会回来了……她的魂魄都……”
连语气都有些哽咽。
许初见此,一时心中也有些五味杂陈。
原先林栉风也是小霸王一个,从来不嫌事大的。后来碰见了拾名便收敛了许多,也休养了性子,否则这无涯学舍就又会多一个混世魔王而不是“青峰公子”。那时他也是个恣意洒脱的少年啊!可如今……
许初此时只能在心里叹一声:情啊……
“既然没死,那就好好活着。”许初又说了一遍。
“你不是修灵吗?那就试试能不能突破界限。谁知道界限外是怎样的情况?不是说有神吗……”
神,在沧狭一直是个传说。传说打破辰位禁制就能去往神仙地界,也有说突破了就能成神的——终究没人打破……可那毕竟是神啊,活死人肉白骨这种事他许初做不了不代表那些神做不了……
可那毕竟……是个念想……
许初看着眼中恢复了些神采的林栉风,头一次希望起传说不只是传说来了……
可是沧狭有人、有鬼、有妖,终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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