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露吟壹
安庆府濒临长江,是为南都城西大门,本来此地也在萧成衍节制范围,但因为此地的重要意义仅次于襄阳城,秋家自然要在明暗两面上经略一番,安庆知府便是特意从西北调来的一员干将。
襄阳城的重要性是相对于整个江南来讲,而安庆则是相对于南都京城。
此地在建府之前便是重要的官府驿站,并且商贾聚集,建府为城后更是越加繁华。
第六日商船经过安庆府,老刘押着齐掾下船,秋忆鸿则小心伺候着刚认得主子。
“船家你可以走了,剩下的事小爷包下。”秋忆鸿站在岸边向船头处的胡海江喊道。
“小哥能挺住这事?”
“挺不住也找不到你胡哥头上。”说罢,秋忆鸿让那群上岸护主的官兵跟着他去那安庆城内。
要是现在放了齐掾,那百十号人立马就要扑上来,用手撕也能把自己给撕了。
“把船给老子轰掉!”
没等秋忆鸿盘算好,被老刘押着的齐掾突然对着楼船上的官兵喊道。
“我也去你姥姥的大爷!”老刘挥出一拳,打在齐家公子腹部。
“狠人啊,能让他们停下不。”秋忆鸿刚说要把此事包圆,齐掾立马就要打脸,那楼船上的火炮真要是敞开了轰,胡海江的商船可就真没活路了。
而齐掾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拿整个商船泄私愤,如今自己不在那商船上,放开了轰,也没人敢真把自己杀了,百十号官兵跟着,他怕个屁啊。
震雷声响起,硝烟味浓烈,三声炮响打在那商船上,船身剧烈晃动,未下船的人开始争抢往岸上跑。
九江阎王,跟你闹着玩呢。
楼船上的火炮吞吐着浓烟,一连串的炸雷声过后,船身已经开始破碎并燃起大火。
“小秋子,你这还怎么挺啊?”女子倚靠在秋忆鸿肩膀,像是在看戏的。
“不就是换条船的事,小爷准给你挺下来。”秋忆鸿见女子有些幸灾乐祸,很不爽的出手,一巴掌拍打在那圆润挺翘的臀瓣上。
女子媚眼一开轻声娇呼,随之纤手狠狠拧在秋忆鸿腰眼处。
“以下犯上?”女子警告道。
“好了好了,人家饱受炮火摧残,咱主仆俩就别打情骂俏了。”
秋忆鸿赶忙脱身,帮助白清明等人疏散下船的民众,胡海江最后上岸,此时商船已经浓烟滚滚将要下沉。
而负责渡口秩序的官差,也急火火的赶来查看情况。
“谁开的炮,有这么吓唬人的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北蛮子从江面上打过来了。”
“你爷爷。”
齐掾走到那黑瘦官差面前,一脸的嚣张。
“家里有几个骚钱啊,就敢在安庆府的地界上放肆!”黑瘦官差也不急着让人扑灭商船上的大火,也不问有无民众落水受伤,伸出手来借那大火暖身。
“九江齐府,够得上在你们安庆府放几声炮吧。”但凡是富家子弟都喜欢地方上的小官,能无所顾忌的摆谱。
“您说什么?”黑瘦官差收起刚才的神色正经问道。
“看到不远处的楼船没,上面的官兵隶属荆襄水师,是专给爷爷护驾的。”齐掾轻轻活动一下被绑缚起的双臂,面露痛苦。
“那您这是?”官差咋看咋琢磨都不相信眼前这落魄之人,能跟九江齐府扯上关系。
“官家,此人正是九江齐府的公子爷,前几天他带兵撞击我们乘坐的商船,而后登船洗劫民众手段极其狠辣。小生与众多仁义之士冒险抵抗,挟持此人才换得整船人的性命。”秋忆鸿插进话来。
“谁知行到安庆府,此人刚上岸就让那匪兵开炮击船,这不是打咱们安庆府官家的脸吗!齐家再横也不能来别人的地界上狂啊,您说是不是?”
黑瘦官差听秋忆鸿说完顿感棘手,看了看身后跟着的部下,带上自己才堪堪五人,这怎么管。
“放屁!爷虽是横行九江的齐阎王,但从不做杀人越货的勾当,仅是在这大江之上保护往来商船,顺便操练水师而已。”齐掾像是被人诬陷一样,义愤填膺的辩解。
“你好好看看小爷是不是被刁民裹挟,看看这伤!”齐掾侧身把那断手展示给黑瘦官差看。
“虎娃儿,先给齐公子松绑。”
“哎,您这一松绑放人,我们怎么办?”
秋忆鸿刚喊完,商船上的百姓也开始围上来质问,更有甚者直接动手围殴,直到口鼻冒出血沫众人才停手。
好在齐掾有两下子挺能挨揍,挨打后还能讲话:“哈哈,继续打,来继续打。小爷今天死在安庆府,你们都得陪葬!”
可能是船楼上的官兵看到主子被围攻,直接轰出一排火炮打在岸边,立时就有人被震的耳目渗血,有些人则肢体分离连句骂娘的话都没有,当场见阎王。
船楼开始靠岸,刚才围攻而上的民众见状散开,更有人已经悄悄逃离码头,不再掺和这件事。
“您看到没,都当着您的面开炮伤人。这炮火不打北蛮人,反倒打无辜百姓!”秋忆鸿为一船人喊冤叫屈。
“押下这两人,送往城内交于知府大人处理。”黑瘦官差赶忙吩咐,他一个不入品的小吏管不来这事。
于是秋忆鸿与齐掾被押往安庆城内。
安庆府知府袁东易出身西北将门,算是一名文武双全的儒将,如今正在府邸内头疼,头疼自家那败家儿子。
他膝下只有一子,是文不成武不行,打小愚钝书经不熟,本想送他去西北军营操练一下,减减那一身的肥膘,不成想进入步军操练营没两个月,手臂折了,没法子只好接回家中养着。
四年前他受诏调往江南,原想江南士族豪门世家众多,自家儿子就是再无用也能交上一群门第不错的朋友,偏偏这儿子就是不争气,沉迷于奇淫巧技,整日琢磨着炮仗烟火。亏他这做老子的费心竭力,又是攒钱又是四处拜访结交关系。
“唉,天宝你能长点心吗?爹的仕途最多也就是个四品知府了,袁家一门的荣辱总要交到你手上。与你同龄的人要么科考至仕,要么远游求学,再不济人家都开始接触经商一途,你呢?就摆弄这些玩意!”
跪在地上的男子低头挺直腰背,不带一句辩解的。
“爹您歇会。”
袁东易是没辙了,自己的儿子毫无上进之心,性情温和的没边,他就是再打骂也无用,明明在是在挨家训,可这孩子还提醒他别累着。
“我真想废了你!”袁东易今日来了火气,厉声骂道。
“爹,您这话有僭越的意思!”
“我……,你现在脑子管用了?”袁东易气恼的不行。
“爹爹,莫要生气。待我们姐妹出嫁离府,还不是要天宝侍候在您身边。天宝性情敦厚温和不与人争夺名利,能够安稳守在您身边也是好事啊。”长相清灵的女子在一旁劝慰。
“清芷说的不错,咱们袁家干嘛非的往高枝上攀,天宝再不济卖烟花炮竹也能给您养老。”又一女子开口,相貌与刚才那清灵女子竟一模一样。
袁东易好福气,这俩女儿竟是一对并蒂芙蓉。
“姐,我那不是给人听响用的。”
“闭嘴!”袁东易呵斥。
“唉。这世道怎么会让人安稳过一辈子,你们还是年少。”袁东易抚须叹道。
“秋哥一定能打下个太平盛世!”胖墩墩的天宝突然接话。
“混账,那是太子殿下,谁让你如此称呼的!”
“秋哥说的,我就是可以这么叫!”袁天宝站起来回道。
“太子一句玩笑话,你这痴儿还当真了。”袁东易正要接着教导儿子,见知府衙门来人禀事,顾忌颜面便先压下心中的怒气。
“九江齐家?”听完小吏的禀告,袁东易思付自语,片刻后起身离府。
“天宝,你跟二姐我俩个说实话,是不是又借人银子了。”
“我配出一道新方子,需要大把银子采购原料,只好跟张大少借钱。”袁天宝老实回答。
“糊涂啊,你怎能与那泼皮无赖扯上关系!”唤作清芷的女子开口,其姐为清凝在袁家排行老大。
而张大少乃是安庆府的第一号人物,据说能攀上南都城萧家的关系。
“平日里任你玩闹,为何这几年你在这上面花费的银两如此之大,再好的配方还不是制作炮竹!”身为大姐的清凝教训道。
“大姐,我都说多少次了,这不是做炮仗用的!”
“那是做什么?跟大姐我们好好说。”清芷问道,可一问到此处袁天宝就默然无言。
“不说可以,你天天秋哥秋哥的叫,这事是不是跟那人有关系。”清凝猛地一拍桌案。
“是,等以后秋哥会给你们说的,我说了你们也不会信。”胖墩墩的袁公子转身离开,又回到府邸后院捯饬他的奇淫巧技。
所谓的奇淫巧技便是火药,袁天宝自小喜欢炮竹,后来更是自作自乐发展到制作火器的地步。
这几年他一直在配置新的火药方子,寻思着给将军府的二公子搞出一款能杀蛮子的火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