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农见状，上前一步，毫无诚意地笑了笑，说：“顾二公子，元心是我请来的好友。你这样，是否过于唐突了？”

顾骁冷着脸，淡声道：“你带她来这种地方，别有用心。”

“来这种地方怎么就别有用心了？你不也来了吗？”

顾骁目光一转，别开园中景象，神色厌恶。苏农又说：“你可别跟我说你是特意跟着孟元心过来的。如果真是这样，你岂不更别有用心。”

顾骁显然不想再在这种问题上跟苏农争执，于是转身，拉着孟君拾就要往外走。

与其说是拉，不如说是拽。孟君拾被顾骁拽着走，走得跌跌撞撞摇摇晃晃。走出了醉春阁，街上还人声鼎沸。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追了上来，不禁转过头去看，叫道：“苏农！”

“不许叫他！”顾骁对着她低喝一声，手微用力，又将她往前拉了几步。孟君拾长裙席地，一个不小心就踩了上去，然后摔了个痛快。

顾骁：“……”

“……”

孟君拾一只手还被顾骁拽着，只能单靠一只手从地上哼哧哼哧地爬起来。这时，苏农也赶了过来，出手扶了她一把。孟君拾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哈哈笑道：“啊没事没事，摔一摔，霉运甩哈哈哈。”

苏农：“喂，大少爷，不能好好说话吗？动手动脚的做什么？”

顾骁也没料到孟君拾这么不禁拉，会把她拽的摔地上，心里是愧疚的，但面子还是要的，于是说道：“我动手动脚可以，你就不行。”

哇，顾夶夶，你这么霸道的吗？脸还能不能要了？！

苏农反问：“怎么我就不能了？”

“我是她未婚夫，你也是吗？”顾骁眉峰一挑，回答得理直气壮。

苏农：“……”

孟君拾：“……”

孟君拾如遭雷劈，心想：“这进展是不是过快了一些？”

孔明灯的余光已经渺远地只剩下如砂砾般大小的一点飘荡在高空，而大街上各色的灯火还在被它们主人叫买；食摊的小贩在跟自己的客人争执些什么，杂耍的艺人应该是表演了一个精彩的动作所以引来了路人的高呼击掌；还有从古里香传来的一阵嘈杂声，里面似乎有人在吵架。吵了什么？孟君拾听不见。应该是周遭的一切在她看来都陷入了静止。

因为顾骁忽然对她说：

“孟元心，你要做我的顾夫人吗？”

说着，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支红花。孟君拾记得，那是昨日摘月宴，曲水流觞上摆的。她没想到顾骁会把它带回来。经过一天一夜，原本鲜红的花瓣已经枯萎，变得蔫答答的，颜色也有些泛黄有些褐，不是很好看。

苏农在看到那朵花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僵住了。他再也笑不出来。他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赤花为信，达吾心意。尔若往之，三媒六娉。

这时，一阵嘈杂声从古里香传来：

“卫乔冉，你就是个泼妇！”

孟君拾回过神，朝那边望去，看见顾吉正一脸怒气地从古里香走出来。他一脸狼狈，发髻微乱，好像跟人打了一架。他刚走出酒楼大门口，二楼的窗户一开，一只花瓶从窗口飞出。如果不是顾吉身手敏捷巧妙一避，这个时候应该就脑袋开花了。

古里香的老板痛心疾首地看着地上已经成一对瓷渣的古董花瓶，老泪纵横。他一边心痛还一边朝楼上喊：“郡主息怒，郡主息怒啊！”

顾吉大吼：“别理她！公主病犯了！”他正了正自己的衣襟，抬脚要走，却忽然感受到一阵奇异的目光。转头一看，大街上，孟君拾、苏农、还有自家二哥，正以一种奇异复杂地目光看着自己。

“……”

孟君拾一看到顾吉就什么都明白了。他穿的跟顾骁一模一样，衣服、配饰、头冠、腰带，别无二致。如果非要说点不一样的地方，那就只能是六七分相似的外貌了。

原来，顾骁原本也是不想来参加这个……相亲会，但是他不想扫了孟憬新的意，所以找了自己的弟弟来李代桃僵。顾吉代替自己的哥哥坐在雅间，可能就是坐在屏风后面。他们原本约好，等时间差不多了就换回来，就像孟君拾跟卫乔冉越好的那样。而孟君拾那时候也并没有走出房间，只是恰好走进了顾骁的那一间。更巧的是，顾骁那时候正在换衣服，打算找机会把顾吉换回来，只是没想到遇到了孟君拾这样一个意外。

孟君拾打了个招呼：“你好呀。”

“哈哈哈，你，你好。”见事情败露，顾吉尴尬地咳了咳，勉力忽略来自哥哥的死亡射线，赶紧溜之大吉。顾骁对这个弟弟，总是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情绪。他转头去看孟君拾，后者此时正抬头望着古里香二楼的窗口。

卫乔冉探出头，对孟君拾说道：“孟元心，我，败了！”

孟君拾笑眯眯道：“没事，我们都一样！你要回去了吗？”

卫乔冉说：“我再待会儿就走，刚才酒楼掌柜的已经派人去那边通知了，很快就会有人来接我的。”

孟君拾点了点头，放下心来。卫乔冉看着楼下三人的架势，打趣问：“喂，顾长席，你在干嘛？你在向元心求亲吗？你这样可不行，拿着朵破花有什么诚意，你应该再想点别的什么东西出来才行啊！”

那花还被顾骁捏在手里，握花的姿势变得有些僵硬。他手指纤长，肤色被长街灯火照得有些发黄。四目相对，孟君拾笑着接过，两只捏着花茎轻轻一旋，几片黄褐的花瓣随着她的动作凋零落地。

“好呀，我答应。这本来就是已经说好的事情嘛。”

苏农看着那朵已经秃了一半的话，神色有些复杂：“元心，你……”

顾骁神色微僵，眼睛里像荡起了一层浪，使原本平静无波的目光变得有些迷离。他低着头，盯着地上的那几片花瓣，半晌，才淡淡说：“……是，说好的。”

顾骁和孟君拾的婚期定在正月十五。日子好是好，但就是有些……过于仓促了！就剩下一个月的时间。

正式去顾骁家拜访之后，孟君拾在这一个月里几乎过上了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日子。

与此同时，邺城的形势也逐渐趋于紧张。各地不少百姓落草为寇，结队起义。萧行之带兵出征月落，苏农也离开了邺城。按着原著的发展，很快，邺城将会有一场大乱。孟憬新作为萧行之手下的幕僚之一，在萧行之兵变之后，必然是要受牵连的。他会假死一次，金蝉脱壳，逃到月落，成为日后顾家军埋在月落的卧底之一，直到顾家攻克邺城拿下卫国之后才能正式回来。

这个年过得很快，转眼便要正月十五了。而在十五的三天前，孟憬新就因为紧急事件被传唤走了。正月十五这天，只有舅父贾士清带着她。

青绿婚服着身，长袖襦裙曳地，发髻竖起，佼佼乌丝，玉带珠花。孟君拾蒲扇掩面，透过蒲扇看去，隐约能看到顾家的迎亲队伍已经到了贾府门口。顾家作为卫氏之外的皇亲国戚，虽然已经逐渐衰落，但是娶亲的排场一点也不小。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井然有序。队伍之中，还有人唱那一首《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顾骁策着缰绳坐于马上，一拢红衣，玄纹云袖。腰束月金色祥云纹宽腰带，腰间只别了一块墨玉。头戴银冠，面容沉静俊逸，意气风发，恍若天人。他眼见贾士清扶着孟君拾出来，立刻下马迎接，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舅父。”

街的尽头，腊梅正盛。寒风卷来清淡的花香，吹得孟君拾直泛晕乎。贾士清把她的手放到顾骁手中的时候，她就更晕了，站都要站不住。所幸，顾骁手掌温和，将她抓得很牢。

贾士清看着顾骁，满脸欣慰。他拍了拍顾骁的肩膀，却不知如何言起。顾骁说：“舅父放心，长席明白。”

孟君拾嫁给顾骁的时候只有十四岁，顾骁比她大两岁。贾士清抚养了孟家兄妹近十年，感情不浅。他仰了仰头，把到眼角的泪都逼了回去，连连说：“好，好……好啊，这我就放心了。”

孟君拾由着顾骁把她送进花轿。她一直低着头，坐在轿子里，听着那首《桃夭》，一路晕乎着到了顾府。

到了地方，孟君拾怂的腿软，一下轿子就差点被自己的长裙给绊得摔个狗啃地。一只有力的手及时扶了她一把，将她扶好搀稳。同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夹杂着少许戏谑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响起：

“要我抱着你吗？”

孟君拾老脸一红，忙说：“不，不用……”语音刚落，她就觉身体骤然失重，一双有力的手已经将她抱起，那手环在她的腰间，体温透过衣衫传来，格外灼人。

周围一片惊呼调笑声。

孟君拾大惊，脸又红又臊，说：“你做啥？！”

顾骁笑而不语，将她带至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