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初一无动于衷地端坐在软垫上,女官也不理会她,只是带着蔺菀三人走了。
不需多时,三人便回来了,又有几个女宾被带走检查。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暖阁里隐隐约约传来女子尖利的声音。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肩上的伤是前几日骑马摔得...”
“...你这个贱奴!胆敢对我拉拉扯扯,你知道我爹爹是谁吗?”
“放手!你这个卑贱的奴才!”
没多会儿,李宗儿气鼓鼓地从暖阁内走出来,前后左右跟着数名女官,其中一个为首的执事女官走到贵妃娘娘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贵妃娘娘微微蹙眉,李宗儿见状便向贵妃娘娘跑去,守在她身前的两个女官,眼疾手快地将她拉住,李宗儿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眼中先是不可置信而后便是愤怒与厌恶,李宗儿一边挣扎着一边怒声说道:“大胆贱奴,竟然敢阻拦我,我要将你的鼻子眼睛都削下来,让我爹爹诛你九族...”
眼见李宗儿越说越不像话,贵妃娘娘厉声喝道:“宗儿!不可胡言乱语,吟湘!”然后转头对旁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虽说只是一个一等宫女,却仿佛比执事女官权势更大,只见吟湘莲步轻移,走到执事女官身旁悄声说了什么,执事女官有些为难,吟湘又说了几句,执事女官眸中闪过狂喜之色,却仍旧有些犹豫不决,但只是一瞬,不等吟湘继续劝说,执事女官便有些无奈地说出了自己的决定,吟湘微微蹙眉,又劝了几句,执事女官却只是摇头,最终吟湘只能面色微沉地回到贵妃娘娘身边。
吟湘附到贵妃娘娘耳边,一边说话一边瞄着贵妃娘娘的神色,贵妃娘娘却仿佛早已料到,听后只是微笑着说道:“孟女官辛苦,宗儿多有冒犯,还望孟女官不要同她一个小孩子一般计较。”
孟女官受宠若惊地跪下说道:“娘娘哪里的话,奴婢分内之事罢了。”
贵妃娘娘满意地点点头,对大惊失色的李宗儿说道:“宗儿,还不快过来给孟女官赔礼道歉!”
李宗儿没想到姑妈竟让她给一个卑贱的奴婢道歉,不可置信的叫道:“姑妈...”
贵妃娘娘不容置疑地打断她道:“还不快过来,难道要本宫亲自替你道歉吗?”
孟女官惊慌失措地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李宗儿恶狠狠地瞪着跪在地上的孟女官,转过头气呼呼地说道:“孟女官见谅!”
贵妃娘娘瞟了一眼孟女官,孟女官赶紧俯下身说道:“奴婢不敢。”
贵妃娘娘微微额首含笑说道:“孟女官继续搜查吧!”
孟女官说道:“是,娘娘!”
李宗儿被两个女官带到一旁,纵然她心中不甘却也只能在贵妃娘娘警告般的眼神中老实地任由两个女官仿佛看守般地站在她两侧。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孟女官俯首快步走到殿前,小心翼翼地说道:“回禀贵妃娘娘,众女宾均已检查完毕,只有...只有李小姐肩膀有伤,您看...”能做到这个位置的女官自然绝非常人,话说了一半,却不再说下去,只是低着头等候贵妃娘娘的吩咐。
李宗儿是贵妃娘娘的亲侄女,李大人的掌上明珠,朝野皆知,若是没有方才那一出,稍稍遮掩过去也便罢了,偏偏李宗儿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大呼小叫一番,弄得人尽皆知,虽说贵妃娘娘心下明了,李宗儿绝对不会去偷什么九龙曜天神佛,但如今除了那位碰不得的平安郡主只有她肩上有伤,却着实有些棘手了。贵妃娘娘身处高位,见多了后宫的尔虞我诈,这件事摆明了是有人设计好的,从前几日李宗儿坠马甚至更早便已经着手谋划,此人必定心思缜密。
贵妃娘娘一派雍容大方地将手中的酒杯缓缓放在几案上,身边一直伺候着的吟湘却不知去了哪里,只见她沉着冷静地说道:“孟女官据实禀报便可...”
李宗儿难以置信地看着一向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姑妈竟然不救自己,忍不住带着哭腔叫道:“姑妈...”
贵妃娘娘全然不理会李宗儿继续说道:“皇上自有决断。”
孟女官仿佛早料到贵妃会如此说,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娘娘深明大义。”
虽说李宗儿肩膀有伤,但她毕竟是朝廷重臣之女,是以李宗儿被孟女官暂且安置在暖阁内,着人看守,而她则去回复左巍。
尹初一眼波流转,便看到吟湘低着头悄然回到贵妃娘娘身侧,微微额首,一丝了然于胸的笑容在贵妃娘娘嘴角蔓延开来。
李单站起身躬身说道:“启禀皇上,微臣方才刚刚记起,小女前几日去城外踏青,不幸坠马摔伤了左肩,此事满大人之女和秋大人之女均可作证。”
满静率先站起身说道:“回禀皇上,李大人所言的确属实,小女前几日回家便与臣说了,昨日还去了李大人府上探望。”
一个微微发福的中年人站起身还未说话,楚皇已经不耐烦地说道:“都别说了,寡人自有决断。”
左巍匆匆走进来回禀道:“启禀皇上,女宾席已经搜查完毕,只有李大人的千金左肩有伤,但其言乃是前几日踏春坠马所致,已着太医鉴定完毕,的确是前几日的摔伤不假,还请皇上决断。”
楚皇神色阴郁地眯了眯眼睛,半晌,左巍见楚皇不说话,忍不住轻声说道:“皇上...”
楚皇沉吟半晌说道:“永清王,如今其余女宾均已搜查完毕,既然平安郡主与赫连家主已有婚约,也算是楚越之人,若只是查验一番也不为过吧?”
夙邪低眉思索一瞬,曼声说道:“虽说平安还未出嫁,但楚皇所言却也有理,只是平安到底是赵国的郡主,若如此由楚越女官搜查恐有损清誉。”
楚皇含笑说道:“贵妃乃赫连家主义母,不如请贵妃亲自查验,自家人总归方便了许多,也无损郡主清誉,永清王意下如何?”
夙邪额首说道:“楚皇的确思虑周全。”
楚皇说道:“左巍,你去办吧!”
不消片刻,左巍再次出现在大殿之上,只是面色却有些难看还有一丝疑惑,楚皇问道:“结果如何?”
左巍答道:“平安郡主全无伤痕。”
楚皇瞳孔收缩,大笑道:“寡人早知道郡主冰清玉洁、优雅得体,怎会是偷盗贼子,如今验明正身,永清王便大可放心了。”
夙邪神色如常,并没有接楚皇的话,楚皇尴尬地轻咳一声沉声说道:“左巍,如今女宾席已尽数搜查完毕,你还有何话说?”
左巍冷汗津津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俯身说道:“皇上息怒,微臣失察,还望皇上恕罪!”
楚皇怒吼道:“给寡人滚出去!”
左巍甩着满身的肥肉,真的一圈一圈地滚了出去。
经过这么一闹,大殿上众人各怀鬼胎,宴会自然趣味索然,不多时楚皇便借口疲累散会了。
一间昏暗的书房内,楚皇面色阴郁地看着眼前之人,沉声说道:“此事事关重大,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即便大秦太子死在楚越,两国交战,你也务必将东西给寡人带回来,否则提头来见!”
黑暗中一个暗影沙哑着嗓子说道:“是,皇上,永清王和平安郡主如何处置?”
楚皇冷哼一声阴森森地说道:“不要让他们活着走出楚越!”
暗影微闪便不见了踪影。
不一会儿,內侍大监手中捧着托盘躬身走进来,楚皇手执茶盏,思索一瞬说道:“你去通知贵妃,务必不着痕迹的将李宗儿留在宫内,然后派长锦王着人盯着李单和满静,一有异常立即通报给寡人。”
內侍大监领命而去。
书房内只剩下楚皇一个人,楚皇冷笑一声说道:“许久不动,也是时候松松筋骨了。”
尹初一和夙邪坐在马车上,尹初一不知何时早已脱了那身拖沓的吉服,只着一身玄色窄袖劲装,之前由云萝梳的流行发髻也已被拆去,只用一根发带束在头顶,伸手将一个布包袱递给夙邪。
夙邪并没有接过尹初一手中的包袱,而是淡然说道:“你将它毁了便是。”
尹初一惊诧道:“废了这么大功夫偷出来,就...就这么毁了啊?”
夙邪抬眸说道:“父亲曾言,这些东西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否则会有意想不到的后果,虽然由于他,历史已被改写,但如今也该回归正轨了。”
尹初一了然地点点头,凤眸一转凑过来调皮地问道:“这可是楚越的军事战略部署文书,司马大将军就不想看上一看?”
夙邪转过头唇边洋溢着自信的笑容,轻笑一声说道:“尹姑娘不必试探,不靠此等手段,夙某也能达成心愿。”
尹初一心中微动,眼前这个清冷邪魅的男人仿佛与从前不同了,以往桀骜不驯的性子已然呼之欲出,或许这才是他真正的面貌吧!
尹初一思虑一瞬问道:“恐怕楚皇不会轻易让你我活着走出楚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