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与我相似 1
作者:梦穹幻      更新:2019-10-20 04:56      字数:2320

爱德华学会捕鱼了。

诀窍是悄悄靠近,他尾巴甩动的力度太大。原来他不能很好地掌握自己身体的重量。后来他学习章鱼小姐的悠闲动作,终于能悄悄地靠近那些鱼了。

但令他苦恼的是,他总是扑上前去大嘴一张,咬到多少算多少,很多鱼被他咬成两半,看上去不甚美观。

章鱼小姐倒不在意。

爱德华渐渐将章鱼当做淑女对待,因此很在意。不过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身陷绝境变作鳄鱼,却在意猎物的死状。不得不说是他天性缺乏紧张感所致。

……

……

星星仿佛向下飘落。

提露莎抱膝坐在屋顶上,呆呆地望着夜空。

星星向下飘落的过程,仿佛有声音。

她蒙住眼睛,再睁开,眼前也没有出现日思夜想的人。

夜空也未变得更加明亮。

星星向下飘落的、安静的、悲伤的声音。她向月亮祈求,停止她心中这悲恸的哭声吧。

她的泪水流到手掌上。

想要与他再见面。

不能再见面了吗?

她的心绞紧,她低低地向不知哪个神明祈求,不管哪个神明也好,请回应我的请求吧。

她就像一个日暮途穷的懦弱小丑,蒙上眼睛走在星空间的脆弱绳索上,深夜像一张巨大的手掌堆积过来,缓缓将她包裹在掌心,但她并未感到温暖,只感到冷酷。星星飘落,她走在银河间,没有人给她的悲剧响起掌声。她用泪水将那个人的名字写在手心,星空仿佛沉默的眼睛,没有给她的悲恸垂下怜悯。

她现在离月亮很近,也许这就是怜悯。

她深深吸气。

身后,有一个人阻止了她投向夜空。她想起了一个人。海尔达。

吱吱作响的绳索在心中摇曳。

“我就在你身旁”不会再有这样的耳边细语了。

也不会再有无言的温柔眼神注视着她了。那个眼神,即使相隔南国和北国,她也总是能感受得到。她真正的想法,偶尔怨嗔、偶尔喜乐的心情再也不能与某人诉说了。她想让自己不要放弃希望,但神明在黑夜中默默告诉她“已经不会回来了,已经死了。”

月亮变大了一些。

她呆呆地注视着它。

每次放弃,还是不死心。她和姐姐在山峰中寻找了一遍又一遍。既没有找到魔术魔法,也没有找到人迹。只有沉默的山峰和溪流在嘲笑她,它们把她的爱人藏了起来,并告诉她,再也不会还回他了。

咬紧牙关也无法忍受思念的时候,她就不看天空。

有时候,她这样问自己,你会赞同这样的我吗?

她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过往的幸福时光。她想让自己只活在回忆中。

——如果你死了,那么就结束了,我也会死。

二人的时光就结束了。

她一遍一遍地回忆着幸福的回忆,不是最近的回忆,而是久远的回忆。是他们既不知道情爱,也不了解忧愁时的回忆。一无所知时最幸福,她向天上之主请求回到过去,可是无法回到过去,她开始惧怕天空。

在爱人没有离开她时,曾经给她指点过星空。她完全不记得那些星星,只记得那只手指点的样子。

一无所知时虽然幸福,但她却无法满足于这样的幸福。正是出于这样的原因,她才会萌发爱意吧。

她寻找着与爱人相处的回忆,寻找着可以后悔的地方。

每找到一处,后悔一处,她心中的悲恸好像就变轻一些,但后来其实是变重了。她啜饮着名为悔恨的毒药,她把毒药当做灵药。悔恨“为什么不这样做”的不幸,其实是在幻想“如果这样做就好了”的幸福。毒药减轻了她的悲恸,却加深了她的思念。

海尔达变得憔悴了,依旧敏锐地发现了她的想法。姐姐告诫她说:“那个人也不会支持你变成这样。”

她知道。但她无法挣脱幻想。每次下定决心要接受现实的时候,爱人的身影就悄悄爬上心房。

她只能这样生存。每日和海尔达在一起,海尔达生病了。照顾海尔达和酒馆,晚上看星星。她已经完全不会再去山里找了。不和姐姐在一起的话,她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接受了现实,接受的是自己是个懦弱的、可悲的女人——这样的现实。

她开始幻想他在某处,或许就在附近,悄悄地守望着她。她开始寻求在梦境里见到他。但无论是多么幸福的梦境,最后总会以爱人离开的噩梦结束。

海尔达的家是她的乐园。她一直住在海尔达家。除了海尔达,她不再和别人说话。

提露莎忽视了一件事。

那就是——她的姐姐,爱德华的姐姐,海尔达,越来越憔悴。

爱德华·唐纳已经失踪一年。

……

……

让我们把时针往回拨到九个月前。季节已经入冬。从小小的南国乡镇向北走,艰难地翻出南国的群山,沿着新修筑的大道和蜜河东岸,穿过风光酒城和龙口关,绕过鼠尾群峰和“索克托”森林,经过苏比特帝国首都红玉城再往北上,这时一个明智的旅人将会发现,就在两片大陆的中心,原先龙齿海峡的北岸好像一夜之间出现了一座新的雄伟都市。这座都市,理所应当地,应当属于一名建立了丰功伟业的皇帝。如果我们的这位旅人更明智一些,他会记得,就在不久之前,苏比特帝国的皇帝刚刚结束了长久以来的战争,完成了统一世界,至少是完成了统一已知国家的伟业。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一名军人或者武将又还会有什么用,还有什么事可干呢?

我们这位明智的旅人却不这么想。这名旅人天生有一种天赋,抑或一种嗅觉。他和大众认知相反,认为此时正是大有可为。他风尘仆仆,腋下夹着一个小包,身穿军人风衣,里面衬衣的胸口挂着一个勋章,这是专属于某一个师的标志。他准备从声誉镇坐船到北岸去。

他雇了一艘游艇。船主夸口说,这艘船是附近最快的了。她的几片帆只要稍微侧一侧,这艘风和海的共同情人就会像被捧在手心似的,飞一般蹿出去。我们这位旅人露出怀疑的微笑,不过他不缺钱,也不缺时间。

坐上游艇,他用苏比特语命令水手开始摇桨,自己安坐船中。这位情人果然跑得很快。他望着越来越近的雄伟城墙。低低地讥讽道:“不朽城?建城的那位能不能不朽,还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