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与我相似 2
作者:梦穹幻      更新:2019-10-20 04:56      字数:4358

苏比特皇帝的皇宫修在不朽城的东南角,大部分已经完成,堪称富丽堂皇。不过这位皇帝却不愿意住在大皇宫里,他在不朽城北城墙底下,紧挨着港口修建了一座小行宫,平常皇帝在那里起居。因此此处也成为了苏比特帝国的、大陆的和世界的心脏。勋臣显贵来来往往。来往者衣饰华贵,于是这里就有个诨号,叫做“紫村”,皇帝本人被叫做“穿蓝色小外褂的人”。就在最近,连皇帝本人也用“紫村”来称呼自己的这座行宫了。

就在这座行宫的庭院里,一个胖子贵族正在急匆匆地试图赶上大步走在前的年老贵族。连卫兵都向两者致意,可见两人地位极高。

那个胖子贵族留着两撇小胡子,蒜头鼻,明明已经快要入冬,他却一边碎步快赶,一边抽出手帕擦着脑门上的汗珠。

“哎,哎,总督阁下,总督阁下……”

前边的年老贵族起初完全不理会他,好像实在感到厌烦,这才停下脚步,看也不看两边的卫兵,就直问道:“鲁道夫将军阁下,有何贵干?”

“哎呀,总督阁下,我也知晓您心头不满,不过您也听我解释。”

“你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了,你既然要找我解释,还满口‘阁下’地干什么?”

“唉,亚图尔将军,我也是情非得已呀。”

亚图尔将军头发斑白,但身材挺直,肩宽腰阔,容貌端正,梳着整齐的军人短发。他后面那位胖子则微微有些秃顶。

亚图尔将军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他能做到的最轻蔑的冷哼。胖子贵族则完全不以为意,甚至还想要向前拉住亚图尔将军的手。

他如此做派,不仅是因为亚图尔将军完全不怕得罪眼前这胖子贵族,也是因为他们实际上感情深厚的缘故。

那胖子贵族苦口婆心地说道:“陛下不派别人去,不派维玛·康拉尔去,不派波尔比去,就派我去,您还不知道陛下的苦心吗?”

亚图尔将军发出一声冷笑,丝毫不怕被卫兵听见,大声说:“陛下的苦心?假如陛下知道我的苦心,那就完全不应该派任何一个人去,除了我!”

“贝蒂亚人反乱,我向他进谏多次,我与赫克雷特家有旧,只需我一人前往,不需动用陛下军队!他是怀疑我会勾结乱党,还是怀疑我会乘机谋反?”

亚图尔将军连敬称都不说了。

“我身拜总督先暂且不谈。他给我派个监军,原是常理,我脑子也还没糊涂。但我不已经三番四次给他说明了吗?兵士不知道我与赫克雷特家的私事,原本我一人领军,什么事都好办。现在来个你,我瞒着你前去商谈,还是我带着你前去商谈,这成了什么样子!”

“哎,哎,”胖子直跺脚,“我哪管你商的什么谈!”

“你不管?”亚图尔将军呵呵冷笑,“我看,只要我有一步走错,你就该从怀里拿出陛下手令了吧。哼哼,哈哈!”

胖子也急了,从怀里一把掏出一个纸卷,扔到亚图尔将军怀里:“亚图尔·达·卡尔顿,我看你脑子里是进了屎!你拿着它好不好啊?你明不明白,陛下派我来,不是他想派,也不是我想来,而是不得不派,不得不来——”

“做戏给猴看?”亚图尔将军狞笑一声,把纸卷扔到一边,抱起手臂,“彭特拉·魏德严和欧仁哪个像猴啊?来来来,不如你我现在在这里表演一场打戏给大家看看如何?”

胖子鲁道夫也不是好惹的,听到这话掸掸袍子骂道“老东西”就想向前撕打。这时一个声音从院外喝止了他们。来人身穿黑白条纹相间的礼服,被他们气的脸色涨红。他容貌英俊,身材瘦高,满头金发。

那人气得发笑:“好,现在我是猴,黄金河总督亚图尔·达·卡尔顿,军镇将军鲁道夫·卡洛曼,你们两个来给我表演一下这戏该怎么打,我都等不及了!”

要打架的两位将军急忙低头,亚图尔将军不说话,鲁道夫说:“殿下……”

被叫做“殿下”的那人长吸一口气说:“我领兵平乱的本事没有,不过我可以让你们去领兵平乱,让你们每人领一支兵,没话说了吧?一人一个师,好不好啊?”

两位将军听了面红耳赤。

这时一个卫兵急匆匆地通报道“请黄金河总督、复仇声誉将军觐见”又冲着那个金发青年说:“还有假如法兰斐总督殿下也在的话,也请法兰斐总督殿下觐见。”

法兰斐总督殿下二话没说,抬腿就往里走,鲁道夫·卡洛曼低头跟在他后面,亚图尔·达·卡尔顿仰首挺胸跟在他后面。

现在我们终于可以一睹这位伟大皇帝的真颜了。卫兵领着他们进了皇帝的书房。皇帝就坐在书桌后面看书,在看一本《沃尔特一世捕猎记》。深知皇帝陛下看书喜好的法兰斐总督殿下发觉皇帝平常从不看这种题材的书。

皇帝抬头亲切地对他们说:“阿伯恩哈特,我的兄弟。卡尔顿将军,卡洛曼将军,请坐吧。”

这位皇帝和他的兄弟一样是金发,但容貌更显英俊,大概是因为年龄和经历的缘故,他可以随意地让自己变得凶狠或随和,他的眼睛多数时候是随和的,在少数时候,比如说,在他看到他多数敌人的埋身之地的时候,这双海蓝色眼睛才会放射出威严的或是愤怒的目光。

他现在穿着像他那个诨号所说那样的蓝色小外褂,书桌上摆着几碟零食。

“请坐,我的兄弟,请坐。给他们搬两把椅子。”他又亲切地揶揄道,“两位将军的戏演的如何啦?”

亚图尔·达·卡尔顿生硬地说:“关于这场戏的原因,我已经百般向陛下说过了。”

“那么,关于我的原因,我想卡洛曼将军也一定向你说过了吧。”

“是这样,”卡尔顿说,“我明白,但是……”

“我们完成了几乎没有前人完成过的伟业,卡尔顿将军。”皇帝温和地说,“我们必须探讨如何去维持它。”

“陛下,您既然任命我为总督……”

“您瞧,这不就是我们的一个新发明吗?不是国王,不是什么沃尔特任命的大管令,而是行省总督。”

“我从未把自己当成过什么大管令,陛下,”卡尔顿诚实地说,“我不愿意跟陛下您说什么‘我是您忠诚的行省总督’,但这次这件事,只要是我当这个总督,只有我当总督,才能去完成。”

“卡尔顿,鲁道夫·卡洛曼去当个皇帝专使,和您领兵平乱有什么关系呢?你完全可以让他呆在海皇城,哪儿也不让他去。”

“我绝不是抵抗陛下的专使,这次之后,您可以不让卡洛曼,让维玛·康拉尔或者达·培尼亚之类的谁来都可以。”

皇帝轻轻叹口气。

“皇帝专使,不是第一次就派,是不行的,卡尔顿。我想你也知道,不在一开始设置这个职位的原因是因为德维纳总督。一切都得试着来。”

“那么陛下不如把我置换掉,”卡尔顿坚决地说,“这样不就更能体现不朽城的权威了吗。”

“你在说什么,达·卡尔顿将军!”法兰斐总督殿下低声吼道。

“我相信这并不出自将军的真心,”皇帝说,“那么,如果我坚持要派呢?”

“那我只能服从。但和赫克雷特谈判这事恐怕不好办了,我只能调兵打。”

“那么就调兵吧!”皇帝说,“贝蒂亚人有几个师?”

“陛下,天下刚刚平定,贝蒂亚人叛乱,肯定还会有其他人……咱们经不起折腾。至少需要几年时间。如果再有几年时间,贝蒂亚人有几个师,我就能捏碎几个师。”

卡尔顿又说:“如果我还是个军团的将军,我不会去想这些事情,但您任命我为贝蒂亚和黄金河总督,我不能不去想。”

“这说明你有进步,卡尔顿。”皇帝说,“那么,我想你也明白了。”

“……什么?”

“在我看来,派去卡洛曼将军给猴子观赏,比你捏碎几个贝蒂亚人或者其他什么人的几个师要重要得多。不管是谁,不管是多少,卡尔顿。我不怕这个。你打仗的时间比我吃饭睡觉的时间都多,你怎么怕了呢?”

卡尔顿无话可说。他低低地回答:“我明白了。”

“我们需要慢慢来,卡尔顿。”皇帝安慰他说,“万事开头难,现在有很多地方,我们不得不用旧人,不得不用旧制,等到时机成熟,我们就换上新人。”

“……坏蛋比您想得要多,陛下。”

皇帝笑道:“那就让他们来吧。我们原来已经打败过很多英雄,现在我们难道会败在这些不是英雄的人手上吗?”

“他们是阴谋家。”

“我也是阴谋家,”皇帝说,“而且,我想我玩弄阴谋诡计比他们要高明一些。原先我们不是也有打不过的英雄嘛。”

法兰斐总督突然问:“陛下,您是要让他们叛乱吗?”

“当然不是,阿贝尔,”皇帝回答说,“事实上卡尔顿将军说得对,我们需要几年时间。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再长,这样的话我就可以慢慢收拾他们——至少是我已经知道的几位。”

“那么我有一个办法。”法兰斐总督说,“虽然不知道管不管用。”

“我亲爱的弟弟,”皇帝夸张地喊道,“您总是在关键的时候这么说,您总是!没有了您我还怎么当皇帝呢!”

对于皇帝这个不仅超出为人主君,甚至也超出正常人范畴的玩笑,几个人早都习以为常。

“用雇佣兵。”

“我不得不提醒您,我也想过。不过这样不但在政治上有一些坏的影响,在资金上也有困难。雇佣兵比我们自己的军队要贵,还不肯好好干活。”卡尔顿说,“而且他们恐怕很快就会被贝蒂亚人雇走了。”

阿伯恩哈特摇摇头,“我们不是有一位专使吗?可以用他来解决政治问题。而在资金方面,我有一个人想引荐给卡尔顿将军。”

鲁道夫·卡洛曼一直没说话,这时听到提自己了,急忙问询那位总督殿下:“您打算拿我解决政治问题?什么政治问题?”

“雇佣兵既是一支可用的力量,也是一个麻烦。原来我们或许有时还需要他们,现在机会可能会很少了。卡洛曼将军,我想让你在解决我们政治名声的同时,顺便解决他们,至少是解决一部分。”

“那,到底怎么办?”

“不着急,卡洛曼将军。如果兄长许可,我稍后再为您讲。”

“我许可了,”皇帝说,“如果你们需要正式的命令,那么我马上下达。这件事情全权给阿伯恩哈特和卡尔顿你们去办。甚至你们需要资金,国库也会拨出一部分。”

“那么我们明天谈,卡尔顿将军。卡洛曼将军,你也来我家里。”

两位将军答应翌日便去拜访皇弟殿下的家。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期待明天可以听到这件事解决了的好消息?”

“我不敢打包票,陛下。”那位皇族总督回答。

他们三人打算告退了,皇帝说:“阿贝尔,阿贝尔,你留下来。两位将军,你们可以回家了。或者你们想要在这里吃个夜宵?都可以,吩咐厨房就行。”那两位将军都心急自己的工作,也无心答应,急急忙忙就走了。

“也许他们俩还需要商量一下。”

留下来的阿伯恩哈特说。

“我让鲁道夫去有一半也是为了这个,派去其他人,恐怕真的会被亚图尔·达·卡尔顿关在海皇城吧。”

“他性格如此。”

皇帝笑了,“你不必为他说情。我没有在乎他刚才的话。老卡尔顿在十几年前想干掉我,我也都快忘了。”

“哥哥,”那皇帝的弟弟说,“你有时候就令人畏惧在不知道是不是在开玩笑这点。”

“是吗?我觉得还挺好笑的。”皇帝毫不在意地说,“不说这个了。阿贝尔,我有一个好消息。你猜猜谁回来了。”

他叫进来一个卫兵说:“让她进来吧。”

“啊,啊,”阿伯恩哈特说,他露出的那种喜悦,简直是不管是谁都能看出来的,“我们的小侄女回来啦,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