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然,你父亲……头发是花白的吗?”到家后赵南问月然。
“没有啊,他走之前,头发还是黑色。他今年四十八岁,只有鬓角有一些白头发,不细看看不出来的。怎么啦?”
“没什么,随便问问。”赵南心想,刚才窥视他们的人大概只是个路人,他有点多心。两人都很累了,分别去浴室洗掉一身的汗水和泥土,换上干净的衣服,已经快到夜里二点多钟,赵南洗完之后,倒床就睡了。月然穿了舒适的睡衣,进了书房,离她日常入睡的时间还很早,她先把照片从手机上发给了璃影,然后把手机上刚拍的照片传进电脑。电脑屏幕大,清晰,她要好好看这幅图,输入电脑之后,用做图软件把几张分散开的图片,拼接成完整的一张电子地图,这项工作就花掉了近两个多小时,时间到了黎明五点,窗外的天空泛出鱼肚白,月然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稍做休息,泡了一杯奶茶,去卧室看着赵南酣睡的样子,偷偷的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无声的傻笑了一会儿,接着走进书房。
她打开桌上一幅大尺寸的纸质西安地图,一边对照电脑中的照片,一边看着手边的纸质地图,时不时用马克笔在地图上做出标识。从安西王府的旧址为地标开始辨认,从繁杂的线条勾勒中,仔细的看着,有的图案上会有文字表明位置,比如市井招牌上有极小的“东市”的字样,月然就用电脑做图软件把“东市”显著的标识出来,同时在纸质地图上划出东市,这样后认出西市,大明宫,她曾经去过的青龙寺,大慈恩寺,玄武门,朱雀门,这些地方要么有文字标识,要么建筑地理位置明显如青龙寺和大慈恩寺也容易认出来,这些地标把电脑中地图划分成几个区域,分布在这些区域内的房屋,月然在纸质的地图上也对应的划上了圈,表明要去这些圈内探寻。纸质地图上马克笔画出的圈并不多,比起现代城市复杂的道路和建筑,电脑中地图要清晰简单的多。
“要去实地寻找可能会很麻烦。”月然自言自语:“我得问下璃影,看她能帮我,她肯定有更好的办法。”她的眼睛发酸发涩,肩膀发硬,困的真打哈欠。关了电脑,阖上地图,她回到自己卧室去睡了。
梦中她变了一个样子,又变成一身青灰长袍,发髻绾在头顶的道姑样子。这次她刚从大慈恩寺里出来,抬头看残阳如鲜血染红了半个天空,寺庙门前有正在死去的难民,她抻手把挂在脖子上的围巾重新罩在了口鼻处。沿着尘土飞扬的道路,她走向城市的另一个地方。
此时的月然在梦里有了觉醒的意识。梦中的道姑有了月然的想法和眼光。她一路走一路看,想认出这是哪条街哪个地方,她全然不认识。除了远方的大雁塔和钟鼓楼,这些街道全然不是现代的样子。她猜是民国,主要凭据是街上行人的服饰,男人多是长袍马褂,西装和短袄,极少出现的女人也是宽大的棉袄长裤,头上蒙着头巾,步履匆匆。有穿着军服的人和穿着白色长袍的人在街上收拾尸体和照顾病人,一片死亡的气息笼罩着这个曾经繁华的古城。
她从容的走着。虽然很累,又饥又渴,但她练就的功力足够她克服这一点点的身体上的困扰。她尽量不去看路上那些病人,和濒死的人。可是腥臭和死亡的味道,还有痛苦的呻吟,哭声,求救声,她的耳鼻能接收到,这是来自精神方面的困扰,要比来自身体的困扰更加难以排除。她收敛心神,凝神定气,排除悲戚伤感的杂念,大步流星的向前走着。
走过几个街区,拐了两个弯,这道路还如同唐时长安一样是正南正北排列,笔直整齐,在两条街道的交叉口,十字交叉出,出现一座两层高的小楼阁,式样古朴,底层是厚重的砖石构筑,底层入口有金色匾额上写着:“钟声振聩”,第二层是间亭子,乌黑的木质结构,用红线做装饰,中间悬挂着一座青铜古钟,灰色瓦片,飞檐斗拱,上有圆球金顶,虽然并不高大,却非常的庄重沉稳,在一片残阳和灰尘当中,这亭阁兀立优美坚定的站立着,仿佛隔世存在一般。
月然停住。就是这座钟楼,目的地到了,她下意识用手摸了下胸前的包裹。包裹里一个纺锤状的物品。她进入钟楼。楼梯处有个穿黄袍的中年僧人在等她。月然解下包裹,打开,把那个纺锤状的东西交给了僧人。僧人小心接住,持在胸前,单手作揖行礼,口念佛号,说:“施主辛苦,世人有救了。”说完就转身上了楼梯。
月然被一声高亢清远的钟声惊醒,猛的从床上坐起。余声在耳,金属碰撞穿透性的声音,引得她整个内脏血肉都在随着震动,她惶然四顾,这里是她安静温暖的卧室,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安详宁静,没有一点的声音,可是在她的耳朵里,心里还留着声音共振的颤动,极为的不适,她感到很渴,嘴里有一股铁腥味,进到浴室对着镜子张开嘴,看到舌头和牙齿上都是红色的血迹。清水漱口,吐出来红色的水里带着血丝。
她茫然走到赵南的卧室,床褥整齐,卧室里没有人。这让她更加空虚更加不真实。她摸着自己身上柔软的棉质睡衣,确定不是粗硬的青布长袍,摸了下散开的白色长发,不是绾在头顶的发髻。她还没有完全从梦中清醒,那个梦太真实了。
忽然她身体一震。快步走到西面的阳台。从二十二楼的高度,可以看到城市的西北方向,此时阳光正好,没有雾霾,她看到城市的高楼林立很是壮观,却几乎看到不地面,能看到大雁塔的塔顶。沿着梦中走过的方向,她的目光移动,停在了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