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回到宫中,看到风舞从我榻上慵懒起身时,内心的愤怒如一团烈火在燃烧,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别人不经过我的同意,心安理得地睡在我的卧榻之上。
“这是怎么回事?”
我强压内心的怒火,铁青着脸问五月。
五月被我的眼神震慑了一会儿,忙低下头,为难地说:
“宫主,这……这是药仙的安排。”
“药仙的安排?”
“是的。”
五月依旧不敢看我的眼睛。
沉默了一瞬,我大概猜到了药仙的心思,便敛了脸上的怒意,淡淡地对五月道: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五月冷冷瞥了一眼风舞,低低欠了欠身,便转身轻轻走出了寝殿。
一直在一旁看好戏似的风舞,嘴角抿着不屑的笑意,一边上下打量着我,一边试探性地朝我走来,倨傲道:
“你就是灵霜宫主?”
见我没有搭理她,她便慢悠悠地在我身前转了几圈,她审视的目光每扫过我身子的一处,我强压的怒火就热烈了一分。
“乌发如丝肌胜雪,眸辉清亮似繁星,传闻灵霜宫主乃六界少有的绝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但是我怎么觉得在哪里见过你呢?”
我的脑海里虽闪过与她在云端擦肩而过的一瞬,但并不想与她多说废话,便冷冷地说道:
“我倒未曾有印象何时见过你,说,你是怎么到我玄灵宫来的?”
对我骤然的厉声,她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很快平复下来,那桀骜不驯的脸上又如先前般布满了不屑和轻忽的笑意。
“我当然是跟着霓城一起来的啊,怎么,他难道没有告诉你吗?”
“霓城?”我心下一沉,不相信地看着她。
见我不可置信的模样,风舞大笑了几声,那笑声与神情里满是嘲讽和得意,“看来霓城并没有告诉你啊,这霓城也真是,怎么不告诉宫主呢?唉……”
“够了!”我沉声打断她的话,手却不自觉握成了拳头,过了一瞬,又毫无意识地松了开来。
“宫主这是生气了吗?”
风舞一边玩弄着自己的发梢,一边拿眼斜睨着我。
“我再次提醒你一句,请马上离开我的寝殿。”
“要是我不呢?你可要知道,我是和霓城一起来的,这霓城是客,我便也是客,况且这也是药仙允许的,我为什么要离开?”
面对风舞满是挑衅的眼神,本就怒意难平的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明知霓城是我未婚夫君,还一口一个“霓城”唤得如此亲切,我实在是没忍住,双手一拢,在胸前快速绕了几圈,一道法力盘旋逸出,风舞警觉一凝,指尖一掐,光华飞射,从我眼前疾然而过,“咣当”一声,墙角帘下的高玉瓶瞬间爆裂,光滑的地板上刹那间碎碴遍布。
我看着一地的碎片,抬眼狠狠地盯着风舞,她的身子微抖着,虽然及时避开了那道法力,但情绪还是受到了些影响,无法立刻平复下来。
即使如此,她还是以一幅胜利者的姿态向我瞪着眼睛,骄傲地笑着。
见她身后光辉盈盈,我收了再欲斗法的手,抿着笑意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你笑什么?”
见我没有说话,风舞警觉地看了看左右,骄傲的笑容渐渐消失,换上了一脸的狐疑。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我劝你还是小心提防着点。”
风舞以为我又要出手攻击她,立即展开防御模式,戒备地盯着我。
看着她警觉又疑惑的双眸,我唇角一扬,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料定她也不敢怎样,便别过头去,将视线定格在一地的碎片上,拾起一块碎片,摇头叹气道:
“多漂亮的瓶子啊,可惜了,不过……”
“不过什么?”那声音略显急切。
“不过……”我瞟了一眼一直处于戒备的风舞,将视线继续定格在手中的碎片上,淡淡道:
“不过,很快你就可以出一口气了。”
“什么意思?”
风舞的神情里竟然有丝惊慌,这倒让我颇感意外。
碎碴子还没从我的指尖落下,她也还未听到我的回答,身子便猛然一倾,轻哼一声,颤抖道: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一股血流从她的嘴角流了出来,她呼吸紊乱,瞳孔圆睁,惊讶地看着我。
“自然是对你下毒了。”我慢慢地说着。
“你……你堂堂一个宫主,竟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真是太卑鄙了。”
风舞愤愤地骂着,伸手点住了自己的心脉,看着她慌忙的样子,我不禁一阵暗笑,心下想道:这就被我吓到了?你也太好骗了吧?
我可不会告诉她,她根本就没中什么毒,而是被先前从我掌间飞出的法力反冲所伤,谁让她在我的地盘还如此嚣张,如此理直气壮,就让她多慌乱一阵,灭了她这气焰。
门外两团白影扑入眼帘,霓城与药仙入得殿来。
药仙瞥了一眼呼吸急促,正嘴角含血盘坐在地面打坐的风舞,又扫视了一会儿地面明晃清绿的碎碴子,心中明白了几分,淡然的眸子轻轻在我脸上掠过,倒也没有责备我,只是发出一声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叹息。
我淡淡地迎着他的目光,他蹲下身,沉默地查看风舞的伤势,见她并无大碍,板着的脸才如花开般舒展下来。
霓城盯着我,衣摆一晃,正欲迈步行至我身边,被我冷漠的眼神怔住,一下愣在了原地,好看的唇角微微一抽,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从来没想过,他会将风舞来玄灵宫一事瞒着我,可事实是他确实瞒着我了,不仅是他,连药仙也瞒着我,还让她睡在我的卧榻之上,心中一阵委屈,只好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快救我,我中毒了。”
风舞紧张地攀住药仙的衣袖,那语气仿佛在命令一个下人,但是药仙并没有生气,他依旧一幅淡然的样子,淡淡道:
“你并没有中毒,只是受了点内伤而已。”
“什么,你竟敢耍我?看我不收拾你!”
风舞从地上一跃而起,恨恨地瞪着我,掌间波光丽丽,一阵气浪迎面而来,霓城挥袖一挡,风舞吃力地往后一退,药仙趁势稳住了她后退的步伐。
光华散去,空气如常,风舞瞪目而立,盯着霓城喃喃道:“你……你……”
那眼神里满是委屈与不甘,还想施法的双手却忿忿地垂了下来。
“我不允许你伤了霜儿。”
霓城冷冷地说着,目光温和,却一派刚毅,眸底之色,一如往常清澈澄明。
“我伤了她?明明是她伤了我。”
风舞几近带着哭腔,眼中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只是复杂地盯着霓城,霓城默然移过视线,看向别处。
药仙面色凝重,负手而立,没有任何言语。
但风舞望着霓城时的眼神,让我微微一怔,心中隐隐生出几分不安来。
这委屈哀怨的眼神,像极了在心爱之人面前的怨嗔。
这风舞怕是有意于霓城。
只是在和霓城的相处里,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给一个陌生女人缠着他的机会,也从来没想过,他会允许这么一个女人一路跟着他,在我的心里,他总是那么温暖,那么有安全感,即使与居上而言,在他二人面前,我情意的天平还是更倚重于他,那么多年的情份和那一纸婚约,终究是其他的东西不能轻易代替的。
但风舞的眼神,还是让我有些慌了,纵使妾有意,君无情,我心里还是泛起了层层涟漪。
抬眸望了一眼药仙,待他点头垂眼看向风舞时,我忡忡然从霓城身旁径直走过,他伸手来拉我的衣袖,被我冷冷地甩开了,“霜儿……”
我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看他,“别跟着我,让我一个人静静,好吗?”
霓城呆呆地望着我的背影,神色沉重,心绪难言。
环顾了整座玄灵广场,竟没有一个说话的人,圣母去落英殿已久,我这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不禁怏怏不乐地挥了衣袖,任由法力将我带至任何地方。
蓝光散去,待眼前的风貌清晰起来,我才发觉自己来到了曲河镇,便快速隐了身上的仙泽,汇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在同心客栈的酒楼里,想起与居上在这里夜宿时的光景,不知为何,心中一涩,委屈得差点溢出泪来。
此刻,我是多么想见到居上啊。
“店家,给我来几壶好酒。”
掌柜的听到我的呼唤,忙让店小二上来招呼我。
“姑娘,是您啊,您要什么酒,是家酿还是蜜酿?”
瞧清我的样貌后,店小二笑眯眯地看着我,语气甚是热情。
“家酿。”
“好的,姑娘您稍等。”
行了几步,店小二又折回身来,“姑娘,先前同您一起的俊朗公子没有来吗?”
“没有,怎么,有什么事吗?”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店小二笑笑,有些不好意思道:
“我见姑娘心事重重的样子,若是一个人的话,还是少喝一点吧。”
我心下一暖,便点了点头,改口道:“那就给我来一壶吧。”
“好勒,您稍等,酒马上就来。”
店小二朗声答着,微微一笑,便步履生辉地走了,不一会儿,便提了一壶酒和一小碟菜放在我的面前,我正奇怪,店小二灿灿地笑道:
“这小碟菜是我们掌柜的送给姑娘的,姑娘也算是我们的常客了。”
我瞟了一眼柜台里的老掌柜,对他感激地点了点头,他颔首一笑,那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去,仿佛年轻了不少。
“姑娘,那您慢用,有什么需要,只管唤我。”
“好,谢谢。”
酒香爽口,却是越喝越浓愁,愁结未去,又增新郁。
几个粗犷的汉子不请自来地坐在我对面,我眼角一斜,倒也懒得去理会,依旧自斟自酌起来。
“哟,美人独自一人喝酒,要不要哥几个陪着一起喝啊?”
几句哄笑随堂而起。
眼皮一掀,我不屑地瞟了那三人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杯酒下肚,倒也没了刚才的浓郁清香。
见我没吭声,其中一个满面油光的大汉便慢慢凑近身来,那粗糙的脸上,毛孔清晰可见,“美人,让哥也喝一口吧。”
说罢,粗手一晃便来夺我的酒杯,我身子一转,他便夺了个空,其他的几个跟班便哈哈笑了起来。
受到嘲笑的大汉一下失了耐心,便粗鲁地抢过我手里的杯子,狠狠地摔在地上,酒楼里顿时鸦雀无声,在座的人都纷纷侧目,一脸好奇地看着我们,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搭话。
老掌柜和店小二慌里慌张地走上前来,好言好语相劝着,却被其余的两个汉子粗暴地钳制住了胳膊,老掌柜轻哼一声,便动弹不得了。
我怒瞪着为首的汉子,正欲扭断他伸向我下巴尖的手,便被凭空而来的一句喝斥给顿住了。
“住手,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还真是好意思?”
巡着声音望去,一位瘦瘦弱弱,书生气息浓郁的公子踏着轻步缓缓而来。
那汉子上下打量了公子一眼,见他一袭白衣,文静风雅,双眸不失星辰光彩,但就这瘦弱的身形,怎么看都不像是武功高强之人,便嘲笑道:
“怎么,还想来个英雄救美啊?”
那暗浊的眼里,嘲讽变成了杀气。
我不露声色地瞧着白衣公子,看他如何与他们斗,本以为是位王者,却不曾想是一块青铜,在白衣公子说完“你们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一个姑娘家,成何体统”后,就被油脸大汉一拳下来,跪倒在地。
我不禁闭了闭眼睛,白衣捂着胸口颤颤起身,又是一脚飞来,他便直接躺地不起了,在地上垂垂挣扎着。
观看的人们纷纷责备那些汉子来,他们倒也不在意,仿佛众人唾骂指指点点的并不是自己一样。
眼见又是一脚即将踹出,我脸色一沉,愤怒地将杯中酒一泼,从桌子里跳了出来,拽过油脸大汉就是一掌,再一个飞旋,一脚一个踢向桎梏住掌柜和店小二的另外两人,痛叫声响起,三个人影飞了出去,叠在一起,在街道上哀哀弋弋地叫唤着,在场的人都齐声鼓起掌来,“打得好,打得好。”
我无奈地扶起白衣公子,对众人笑笑道:“都散了吧。”
众人散去,只有掌柜的还为难地看着那破碎不堪,狼狈至极的门楣心疼不已。
我讪讪地低了低头,从袖间掏出一些银两,歉疚地对老掌柜说道:
“抱歉,拿着这些银两,重新把这门楣修理一下吧。”
老掌柜应了一声,接过银两,立即吩咐店小二去胡同里请工匠师傅了。
白衣公子仰坐在椅背上,微笑地看着我,“姐姐,你好厉害呀!”
听了他的话,我嘴角不自觉一扬,盯着他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倒地时,屁股还有些疼。”
他说屁股疼,尴尬地用手擦去的,却是唇角的血滴。
我抿了抿唇,“自己不会武功,还逞能去救人。”
“嘿嘿,姐姐这么美的人,我可见不得你被别人欺负。”
瞧着他淡然纯真的面庞,我心里的烦闷也没那么浓重,慢慢释怀起来。
“谢谢了,既然你没事,那我们就此别过吧,我先走了。”
“哎,姐姐,今日好歹也算我帮了你一回,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将来可怎么谢我呢?”
想来也是,我便顿住脚,转身看着他,“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憬儿,姐姐可记住了?”
微微的笑意,近得前来,我点点头,“记住了。”
“那姐姐叫什么?”
“灵儿。”
“灵儿?真是好名字,那我今后便唤你灵儿姐姐了。”
我笑了笑,没有答应他,抬眸的一瞬,一双漆黑如夜的双眸猛然撞入我的眼中,来人双眸一凝,怔了怔,随即便转过视线,盯着憬儿,见他嘴角有血,便欠了欠身道:
“少爷,你没事吧?”
“我没事,古叔,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要过几日才归吗?”
“府上无事,老爷便让我提前回来了。”
……
见主仆二人一板一眼的答话,也没我什么事,脚一抬,就出了门。
“灵儿姐姐,后会有期啊。”
我回头,憬儿正微笑着向我挥手,而古叔正一脸复杂地看着我,那神情似喜非喜,似悲未悲,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迷蒙与忧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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