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县,虞博山为纳妾逼娶珠娘,闹出人命。我虞氏绝不敢姑息,还请谢县明察。”
“这是虞氏族长的儿子——虞望山。”魏成宪解释道。
“虞博山呢?”
“虞博山还没到。董翔递了状纸之后,七……谢县才要衙役去传他的。虞宅…就在施家旁边,大概还得一盏茶才能到。”魏成宪扫了一眼,“虞望山是和董翔一道来的。”
正说着,外面喧哗起来,是衙役将珠娘尸体运回来了。
傅琼琚疑惑地看向魏成宪。
魏成宪连忙以谢译原话复述,“昨夜有好几个邻居同董翔夫妻一起发现,大家着急忙慌地就将珠娘的尸体放了下来,已经破坏了现场。如今仵作们都还没有回来,为防尸体腐坏,只好向将尸体运回了。”他眼见傅琼琚脸色有些不虞,连忙补充道,“不过当时县衙的黑三哥正在现场,想必能回答大多数问题。”
黑三?傅琼琚脑海中浮现了一个人影。
谢译先就瞧见傅琼琚在堂下,这会尸体已到,虞秀才却还在路上,便宣布暂时休堂,却将董翔几人都留在了衙内。
杭州城中原本另有停尸馆建在东郊,但距离坊市较远,案件审理起来多有不便,因此府衙之中一般单设一间停尸房暂时放置尸体。
谢译领着傅琼琚往停尸房走,一阵冷风迎面吹来,带着淡淡的尸腐气息。
“现在衙内一共停有两具尸体,一具是珠娘,一具是施大娘。”
傅琼琚皱皱眉,“施大娘已经死去多日了,尸体恐怕尸斑遍布,面目全非。元青你留在外面。”
“娘子……”
元青还要争辩,却被傅琼琚打断,“听话!”
元青无法,别别扭扭地跟着领路的衙役往后堂去了。
停尸房中幽暗,蜡烛的光昏黄,中间并排放着两口棺,四周的窗户都用厚厚的毡子遮住。墙角四周都放置着用以减缓尸体腐坏速度的冰盆。地上已经先行点燃了苍术、皂角。
傅琼琚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谢译,他依旧带着点文雅的书生气,但事实上和他表兄很学了不少东西。比如身为县令其实并不必亲临验尸,但要做个好官,命案的审理就不可以只依赖仵作。
想到这儿,她不由地顿了顿,目光从另一口棺材上一扫而过。
在场的几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正站在门口做防护措施。毕竟虽然在场的这几个人这几天也见了不少尸体了,但该做的还是不能省。每人含了片姜,又在门边戴好掩面的口罩以及手套才继续往里走。
室内光线不好,傅琼琚取下帷帽,谢译连忙递给她一个口罩。
傅琼琚摇摇头,“尸体的味道也是验尸中很重要的一环。成宪来记!”说完便掀开遮尸布,一边戴好手套,一边观察尸体的状况。
魏成宪连忙握着纸笔站在她身旁去。
董珠儿穿着一身白绢襦裙,左右鬓边插着两根银钗,梅、柳造型,生得一张瓜子脸,眉眼玲珑,皮肤白皙,出落得很是灵秀。
是十五六岁,正值妙龄,一夜骤死,实在可惜。
面对尸体,必须要保持怀疑态度:先凶杀再自杀,先外因再内因,先损伤再疾病。
傅琼琚顿了顿,还是皱着眉解开死者身上的衣物,从死者头部开始检验,结合咬肌、颈肌、颜面肌各方面的情况,“死者年约十五,身高五尺三,除颈部一处外无外伤,无中毒现象。死亡时间为昨夜亥时过半。”
这些都不足为奇,毕竟状告之中也说珠娘是自缢而死。
傅琼琚伸手翻开尸体的眼皮,也的确出现了眼结膜下出血的现象,又掰开她的嘴看了,牙上粘着血,有些已经松动了。
她这才重新回到颈部的伤口。
珠娘颈部有两道在喉下的勒痕,宽窄度都一致。
但一道勒痕在脑后分八字,而不相交,是自缢的表现。
另一道却呈现相交之态。
谢译一直紧盯着傅琼琚的动作,见她的眼神幽深,面上也不由地严谨肃然起来。傅琼琚细致地检查着珠娘的尸体,不放过一寸一毫,这会儿正在翻看她手指的指甲缝。
然后就听见她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甲缝之中有人肉……”
大家闻言都一惊,这至少说明珠娘生前与人搏斗过。
傅琼琚的目光却又回到死者的头部,她小心地解散了她的发髻,在头皮上发现了撕扯过的痕迹,头皮上还残留着血痂。
“珠娘是被人杀死的?”谢译目光落在那块血痂上。
傅琼琚却不正面回道,“她颈间这两道勒痕,一道确是自缢留下的。”傅琼琚示意谢译走近,指给他看,“但这道却是勒死的痕迹。”
谢译点点头,“她头上的伤和指甲里的血迹说明,是有人拽住了她的头发,将她扯到身边,然后勒住她的脖颈,她双手没有着力点,四处乱抓时抓伤了凶手。”
“但这两道伤痕形成的时间非常接近,我并不能判断发生的先后。”傅琼琚却摇摇头。
赵涓道,“但虞秀才并没有动机要勒死珠娘。”
“会不会是虞望山啊?”魏成宪也跟着一起思考,“虞秀才家中颇有资产,家中只有一位寡母,若他出了事,无人继承,家产便全部归虞氏了。虞望山应该也是因着这才跟着董翔一道来衙门报案。”
傅琼琚不可置否,“无论是谁,这其中必然有一个女子参与其中。”
“女子?”
“为什么?”大家不解道。
“若珠娘先勒而不死,被人拽散了头发,然后因为某种原因要再行自缢,那么她何必还要梳头,甚至还插上两只银簪?”傅琼琚解释道,“若珠娘是自缢不死,然后被人强行勒杀,人既然已经死了,又怎么可能梳好头发呢?”
赵涓赞同地点点头,“女子发髻复杂,寻常是很少有男子会梳的。”
“看来咱们应该去董翔家看看。”谢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