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琼琚跟着萧则住在周家,谢译作为县令却不好同住,又不及置办宅院,就和赵涓一道住在县衙后院。傅琼琚一大早去找他,正巧遇上有人递状纸。
一县之内虽然命案频发难得,但寻常也会有些小案百姓偏扯,傅琼琚原本不以为意,跟随人群站在衙外看升堂。
魏小二,如今应该叫做魏成宪了,因着他成了小吏,名字也要上谱,魏小二叫做小二,也不过是因父母在时行二,后来父母兄长皆死,大家叫惯了罢了,实际上也算不得名字。趁着这个机会,魏小二便央着傅琼琚给取了此名。
魏成宪一大早就跟着师傅方坚到了县衙,但堂审书吏还用不上他,他便悄悄来到堂前,小声给傅琼琚解释。
事主名为董翔,是个车夫,早年娶了秀才虞博山家中放出的婢女琴娘,生下个女儿董珠儿。但这董珠儿昨夜却自缢死了。
“…可怜我那小女儿,竟然叫虞家逼死了!昨夜我出车回来得晚,到了家我女儿竟已经吊死在梁上!求县令为我们做主啊!”跪在地上的身体健壮的汉子,他说完,两眼通红地磕着头,怨愤难当。
他旁边跪着个清秀妇人,哭得双眼红肿,面目戚戚,应该就是琴娘。
堂上另外还有三个男子,一个仆人打扮。另两个衣着比之董翔富贵许多,却是一个跪着一个站着。站着的那个应该就是虞博山。
“谢县,虞博山为纳妾逼娶珠娘,闹出人命。我虞氏绝不敢姑息这样的人,还请谢县明察。”跪着的男子道。
“这也是虞氏族人。”魏成宪解释道。
仆人打扮的膝行几步,高声道,“小子王牧,是虞家仆人,主母怜我忠心孤独,才要为小子聘珠娘为妻,并非纳妾,望县令明察!”
元青皱皱眉,扫了扫周围,小声地在傅琼琚耳边说,“娘子,这两人怎么各执一词啊?这珠娘到底是要嫁与王牧还是给虞博山做妾啊?”
傅琼琚摇摇头,看向魏成宪。
魏成宪连忙道:“现在两边各有各的说法,虞博山和王牧这边说年前虞家想为仆人王牧娶妻,虞秀才的母亲杨氏便相中了董珠儿,派人说媒。而虞建山,就是这族人,和董翔则说是虞博山要强纳珠娘为妾,才逼死了珠娘!”
元青不明白,“可无论是要为仆人娶妻还是要纳妾,都是逼死了珠娘,虞家都该负责才是啊!无甚区别啊!”
魏成宪看了她一眼,又偷偷地瞄傅琼琚,一副想说又不好说的样子。
“琴娘是婢女出身,但嫁给车夫董翔生下女儿就是良民了,若再嫁给王牧便又成了贱籍。董家不会愿意,可杨氏仗着身为前主母,强行下聘要为王牧娶董珠儿。董珠儿不愿,自缢而死,判案时便以王牧为主罪,而杨氏为协同。但若是纳妾,强纳之名在,便要虞博山承担了。”傅琼琚说着握住元青的手。
魏成宪刚刚不敢说这话,其实便是因为元青也身为婢女,怕她物伤其类,但元青却并没有这种想法,她与傅六娘同患难过,一心为傅琼琚着想,反手回握傅琼琚,“这么说虞博山家应当很有钱才是。”
傅琼琚轻轻笑,“你这丫头倒是机灵!”
“那可不嘛,虞氏出个秀才可不容易,寻常这样的事便是虞博山真是纳妾闹出了人命,也当在族中解决。可偏偏冒出个虞建山来,可不是眼馋了虞博山的家财,若他被官府判了罪,家财不就充入族中了吗?”
魏成宪目瞪口呆,“还能这样的吗?”他小小儿便一个人在外头拼搏,对这些事不大了解,不似元青身在大家族为婢,对这些事门清,“我还当是董家平民扭不过虞家,才…没想到实际上竟是虞氏族内倾轧。”
她们堂外说着,堂内琴娘却已经哭晕过去。谢译只好暂时休堂。
魏成宪连忙领着傅琼琚来到后堂。
“仵作还没回来?”
谢译紧锁着眉,点点头。
赵涓却皱起眉,“这案子也需要验尸吗?”
傅琼琚顿了顿,“为什么不需要?”
“珠娘自缢在家中,董氏夫妇回家时正好与邻居一道,是双方共同见证的。”赵涓不以为意,“况且珠娘之死对谁也没有好处啊?”
“不,对虞建山有好处。”谢译反驳。
“人心险恶。”傅琼琚叹息一声,“我来验尸吧!”
一群人到了后头的停尸间,揭开素布,一具女尸便呈现在众人面前。这具尸体还算新鲜,面部青紫肿胀,傅琼琚伸手翻开尸体的眼皮,发现意料之中的眼结膜下出血。
法医对死亡的思维分析方式是,先凶杀再自杀,先外因再内因,先损伤再疾病。
然而,珠娘颈部却有两道在喉下的勒痕,勒痕在脑后分八字,而不相交,是自缢的表现。
另一道却呈现相交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