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夜里的风。

夜里的风向来很静，尤其是在这三月天。

风静，树动。小楼旁新绿的杨柳已枝头飘舞。残月，杨柳，画面虽美，意境却令人感伤。

小楼就在残月之下，伤心的人就在小楼之中。

楼中已经只剩下两个人，尺素姑娘和韩小枫。屋里的烛火也逐渐变成了残烛。

残烛在流泪，蜡炬成灰。但即使红烛变成残烛，只要它还未熄灭，它的烛光就绝不会改变。烛光依旧微妙动人，烛香焚火，依然催人生情。

尺素也在流泪，她本只是一个身娇体弱的青楼女子，经历了这么一晚的风雨，她已经没有力气支撑起身子。尺素的整个人都倒在了韩小枫怀里，她哭的很伤心，但也哭的很美，凄惨的美。

这种凄惨的美往往更能使身旁的男人动心。韩小枫已然动心。

韩小枫以为，尺素只有在他的怀里，才会哭的如此伤心。他以为，他才是尺素姑娘的脆弱内心的唯一避风港湾。

他爱尺素，他也以为尺素爱他。

韩小枫一手紧紧抱住尺素，另一只手轻轻抹去她眼上的泪痕。尺素的身体很软，比他抱过任何一个女人的身体都要柔软。尺素也很美，即使她已泪湿红妆。

尺素哭够了，也哭累了。她的人哭累了，她的心却更累。

人若是累了，就得睡觉休息。心若是累了，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喝酒。将心灌醉，醉了之后，便不会再累。

尺素已经轻柔推开抱着她的韩小枫，在韩小枫关切的眼神下，重新坐回到桌前。桌上有酒，那本是之前“飞鹰”夜长空带来的酒。

尺素取出两个小碟，捧起酒壶，各满上了一碟酒。

这酒是美酒，是夜长空特地带来的宫廷美酒。美酒很香，更醉人。一碟美酒下肚，尺素姑娘貌似已经醉了。

但她的眼睛没有醉，她的眼睛里还散着秋波，秋波给谁看?屋内除了她外，只有一人，韩小枫。

韩小枫早已坐在尺素的对面，不解风情的男人要么不是男人，要么就是呆子。韩小枫当然不是呆子，又怎么可能让如此美人独饮？

酒很烈，韩小枫却喝的很快，他喝的起码比尺素要快。转眼间，他的人已似醉了。但他的人虽然醉了，却却绝不会影响他去做之后想做的事。

韩小枫的脸已经红透，他的身子已开始东倒西歪。他眼前只看得清一人，他便一伸手抓住了她，抓住了尺素的双手。

尺素被韩小枫抓住了双手，她的眼睛里却没有丝毫抗拒，反而，她眼神中闪过一丝笑意。只可惜韩小枫已经喝醉，并没有察觉到尺素眼中的那一丝笑意。

“尺素，我带你走好不好？去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好不好?”韩小枫呢喃道，他的话语虽然感人。但韩小枫的眼神已经飘忽，他的语气也更像是个小孩子。

“韩公子，你喝醉了。”尺素并没有回避韩小枫的眼神。她已伸出一只手，轻柔的抚摸着韩小枫的后脑勺，就像在抚摸一个孩子一样。

“不，尺素，我并没有喝醉，我脑袋还很清醒。”韩小枫急忙道“方才我说的都是真话，你一定要相信我啊!尺素......”

韩小枫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倒下，倒在桌子上。他虽然已经喝醉，但他却绝对不是醉倒的。

就在刚刚，趁着韩小枫没有注意的时候，尺素姑娘抚摸着他的后脑勺的手突然变为手刀，一击击在了韩小枫的后颈。韩小枫是被尺素击晕的。

很难想象像韩小枫这么一个大男人，还是习武之人，会这么轻易的就被一个柔弱的青楼女子击倒。

尺素懂武功！

她绝不单单是一个青楼女子。

残烛终于燃尽。屋内变得一片灰暗。

灰暗之中，尺素的眼睛却依旧清晰。她将韩小枫搬到床上，后又将他的衣服拖干净。她要干嘛？

接下来的动作，尺素却并没有去做。她不敢去做，因为窗外已经有了动静。一道黑影，直勾勾的倒挂在床边。那人的身影挡着微弱的月光，看起来和清晰。

那是独孤梦的身影，她是故意发出动静让尺素听到，好让她停止接下来的动作。

独孤梦为何还没走？难道她早有警觉？刚刚屋内发生的一切，难道她已尽收眼底?

“你知道了？”尺素对独孤梦道。她的声音没有丝毫掩盖，她并不怕将韩小枫吵醒，因为她对自己手上的功夫向来自信，韩小枫绝不可能这么轻易醒来。

“在下到底知道了什么？姑娘为何不指明？”独孤梦冷冷的说道。

尺素皱起了眉头，说道：“知道我将他灌醉。”她还在狡辩，当人撒谎被人揭穿时，内心总会存有一丝侥幸心理。

“我到觉得三少爷不会那么轻易的就喝醉。”独孤梦道。韩小枫的酒量她清楚的很，即使是烈酒，喝这么多也绝不至于昏倒。

“好吧，我承认我会武功。”尺素双手一摊平淡的说道“但那怎么样？我身为青楼女子，若不会一点武功，怕这身子早就被玷污透了！”第二句话她说的很可怜，但独孤梦一听便知那是假装出来的。

“只是我有一事不知。”尺素道。

“什么事？”

尺素摇头叹息道：“我本以为我隐瞒的很好，为何却会被你发现?要知道，我会武功这件事，就连‘飞鹰’夜长空都没有看出来！”她确实隐瞒的很好，至少和她相处甚多的韩小枫都没有一丝察觉。

“呵呵。”独孤梦冷笑了一声道“要发现这个并不难，而且你太过于自信！我既然能看出，夜长空又怎么可能看不出你会武功?”

尺素瞳孔收缩了一下，小嘴张得老大。她忽然好似已经想清楚，大内密探“飞鹰”为何回来这胭脂楼，又为何单独要来找她?绝不可能单单只为了享受一晚胭脂楼头牌的风华。

难道夜长空早就开始怀疑她了?

“而且，我至少还知道一件事！”独孤梦又冷冷的说道。

“什么事?”

“韩小枫很爱你，而且绝对是真心的爱你！”独孤梦道。

正因为韩小枫沉浸在爱情之中，被爱情迷住了双眼，才没有发现尺素会武功这件事。爱情本就能让一个原本聪明的人变得愚蠢，更何况，韩小枫绝不是什么聪明的人。

“呵呵，这件事我也知道。”尺素突然笑了，笑声跟清铃一样。韩小枫爱她这件事，她当然知道，而且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但你并不爱他！”六个字从独孤梦口中说出，却像六把铁钉一样将尺素死死钉住。

“倘若你真心爱他，绝不会在当时夜长空要斩去三少爷的手时还不出手!他的手断掉，或许本来就是你想看到的!”独孤梦的话说的很快，语气也很强硬。尺素在她面前，绝没有反驳的心思。

尺素沉默了，她已无话可说。

“我来就是为了提醒你一件事。”独孤梦淡淡的说道。

“什么事?”

“你知道！”独孤梦说完，便一个转身，消失在了窗外。

窗外已没有了声音，安静，安静的反常，反常的让人恐惧。尺素还陷在恐惧之中。

独孤梦到底是不是真的走了?她并不知道。

尺素现在只需知道一件事，床上的那个男人她已动不了。她的人，估计已经被韩府的人监视上了。

独孤梦一个筋斗翻过高强，在脚上发力，凌空一踏竟然直接跳到了胭脂楼的高楼之上。

她的身影在黑夜之中，映着月光。残月当空，月光撒在屋顶。屋顶有人，“飞鹰”夜长空。

夜长空正在等她。

夜长空给了她面子，没有在小楼内闹出麻烦，而是主动退开，给了独孤梦一个面子。这个人情独孤梦必须得还，所以，她此刻就来到了屋顶上见夜长空。

“你来了?”夜长空起身，走到独孤梦的身前。

独孤梦冷声道：“找我干什么?”她不想跟夜长空废话。

夜长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借着屋顶的月光，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独孤梦。他是“飞鹰”，鹰的眼睛向来犀利，独孤梦被他看得有些难受。

“你要不说，我就走了!”独孤梦道。她已经有些不耐烦，任谁被夜长空这么盯着，都会不耐烦。

“在下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夜长空终于说话。

“哪里奇怪?”

“为什么这么漂亮的姑娘，却非要扮成一个男人?”

独孤梦的瞳孔突然收缩，她没想到“飞鹰”的眼睛看人竟然如此准辣。她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只因在下从未见过长得这么漂亮的男人。”夜长空抬起手，指着独孤梦的脸道，“只是不知道，襄州郡守韩知认大人知不知道这件事！”

“你不会说的！”独孤梦眼神一斜，瞪着夜长空冷冷的说道。

“嘴长在我身上，我想不想说还得看我。”夜长空笑道。

“如果你敢告诉任何人，我绝不会放过你！”独孤梦道。她的眼中已经充满了杀气，杀气逼人。

“倘若我一定要说出来呢？”

“你大可试试！”

夜长空盯着独孤梦的眼睛，充满杀气的眼睛，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你就这么有把握能杀了我?”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