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美,不是吗?”任汝默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
天纨没有回头看他,也不回应,只是静静看着,压下唇边一点冷意。
“百花公主长得有点特别。”任汝默兴致勃勃:“你看她鼻梁高,但是略带弯曲,眼睛又凹又深,而且眉骨较高。都不是中土人的长相。”
天纨点点头:“她母亲,花蕊夫人,听说是极西之地而来,金发碧眼,身姿绰约,她应该是像母亲。”
说着,不由想起之前说到的云晓国来使的模样,被百姓说像妖怪。其实,和花蕊夫人,不是一样吗?
任汝默“哦”一声:“所以,这份特别,引起了云映国君特别的宠爱。”
天纨目光微微冷下来,却不说话。
“公主今日参拜,不知祈求何愿。”
任汝默看向王庙方向,里面传来祝祷之声,伴随木鱼笃笃,丝竹奏起禅乐,王庙上方青烟缭绕,有淡淡檀木香气,十分神圣祥和。
彩鸢默默从外间转进来,手里木托盘上是两枚银币。
任汝默拿起一枚递给天纨:“看来这银币也是特制的。”
天纨细看,银币前后皆是不同的蔷薇图样,十分精巧。
“都说云映国君三个女儿,唯有百花公主最得宠爱,看来此言不虚。”任汝默翻转着银币,别有深意:“不知他为了女儿,可以做出多少。”
国君为了慕云臻可以做出什么?
天纨冷冷一笑,这样的厚宠,于国君而言,不过轻而易举。若是涉及家国、王权,可就不知道了。毕竟那人,为了权力……
他压下心头情绪翻涌,斟了杯茶慢慢喝下去。似乎微凉的茶水,可以令他稍稍平静下来。
“惟愿云映囯内四季、时时、各处都有百花盛开,百姓平安和乐,国家繁荣昌盛。”
百花公主的参拜并不久,约莫一个时辰后,“当当”的钟声响彻云端,惊散了一群雀鸟,振翅飞向天际。
这钟声,是将公主的祈愿传达天听,告慰先祖,祈求庇佑。
这钟声,一声声,一下下,都敲在了天纨的心上。
他想起幼时,母亲也曾素衣白裙,乌发披散在身后,跪在佛前祈愿,自己跟在身边,看她美丽的容颜在烛火间明灭不定,神情却极虔诚。自己站在珠帘后,听着那金铃叮咚,听着那紫金铜钟将她的心愿带入云霄。
可是……最终母亲的心愿,却是师尊完成的。可如果没有自己,是否母亲这一生,会快乐、自在很多呢?
那个夜晚又重现在他眼前,往事历历在目,他其实从未忘记,也从未因岁月而模糊了那一晚的经历。
相反,随着时间推移,那一晚在他的记忆里却越来越清晰,清晰到屋内点燃的玉露香、桌上鎏金手持镜、母亲衣衫上的刺绣花纹、父亲手中宝剑的寒光……
他这样一想,便觉胸口气血翻涌,几乎压抑不住那即将到达眼底的寒凉。
天纨紧紧闭上眼睛,默念《观心》法口诀,尽量放缓呼吸,总算是压制住了。
这当儿,正巧是百花公主从王庙中出来,登上凤辇回宫的时刻,大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她身上,任汝默也兴致勃勃看着窗外,目光中颇有不同寻常的含义。
还好,他二人专心自己内心之事,便未察觉到对方的异常。
公主身边却有一人,白衣金甲,剑眉星目,似感受到什么危险般,寒着脸,抬头看向他们这扇窗来。
只是窗前并无一人,那人吩咐手下了几句,又专注于守护公主。
等百姓再度山呼“千岁”送别公主,天纨已平定下来,恢复如常,身上却出了一身汗。
待公主鸾驾渐远,他二人坐回窗前品茗。
任汝默显然注意到了天纨的沉默,玩笑道:“谢弟也被这百花公主的美貌震撼了?”
天纨正饮茶,被他一说,呛得咳起来。
任汝默当然是故意的,两人从公主显露异能之事说起,聊到如今云映国情与云天大陆格局。
“看来,云映国君是想抹去百姓关于女王的记忆。”任汝默道。
天纨一愣,诧异地望向他。
任汝默误会了他的表情,只道:“果然,谢弟是云映人,也不知道云映女王呢。”
天纨强作镇定,拱拱手道:“还请任兄指教。”
任汝默朗声笑道:“不过闲谈而已,谢弟无须这般认真。”
之后讲起云映女王。
云映国素来由国君长子即位,无论男女。如今的云映国君慕云昌,其实曾为云映大将军,后为女王王夫。不过女王生前不爱权势,也未留下血脉,多年前辞世时,将皇权交给他,以求国家繁荣昌盛。
是此,慕云昌虽为云映国君,却用不得那个“天”字。
“只是不想国君期望皇权永固,能够传位给自己的儿子,得位后,不断抹除女王曾经的功绩与故事,销毁所有关于女王的文字记录,又增加许多与自己有关的祥瑞,意味自己乃天选之人。”任汝默语气平淡,好似讲隔壁老王又娶了新妇一般。
天纨的手攥得紧紧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睛看向任汝默,几要冒出火来。
“就没有人……就没有人阻止他吗?”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任汝默摇摇头:“其实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云映的端重王是女王的弟弟,握有实权。若女王薨却无子,按云映律法,该是他即位。但这么多年,他并无动静,一心辅佐国君。”
“这很奇怪。”天纨拿着茶杯的手微微用力:“没有人会放着皇位不要,拱手于人的。”
任汝默点点头,语气颇多遗憾与叹息:
“只是可怜女王,云映国尊崇火葬,听说女王留下一枚舍利,原本应供奉在王庙,如今却只是安放在云映后宫的定坤宫中。堂堂一国之主,身后却只似国君的妃子一般,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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