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严寺在樊川的少陵原上,距离天辉城有百里之遥,十分清净。
云暄自归来之后,觉得天辉城内虽繁华便利,但终究嘈杂,便请旨在此译经。
这里地势颇高,绿树环抱。站在华严寺外,举目遥望,樊川山景峰峦叠翠,山下田园风光如画。颇令人生出沧海桑田之感。
因着次日开讲,而信徒来的众多,云暄便让寺中僧人搭建了帐篷供他们晚上休息。
当然,也有云暄不得不重视的贵客,安排在寺前的寮房中。
而华婉,有着中山王的安排,自然属于这贵客中的一位。
天纨到达少陵原下,看到整齐的白色帐篷排开,提前来的香客在僧人那里取过一顶,按顺序搭起,无人争抢,一切井井有序。
但天纨知道,华婉是不可能在这其中的。
她得想办法上原去。
还好,虽然华严寺暂时闭门,但这少陵原还是可以登的。天纨跟着一众野游的人顺着弯弯曲曲的山路登上后山,来到了华严寺的后门。
这里有一大片山花烂漫的平坦的草地,众人席地而坐,拿出些吃食相互分享,又闲聊着城中的趣闻逸事。
天纨也在其中,接过旁边女子递来的梨子,又拿过隔壁大娘赠予的面饼,一边嚼着一边听着,也挺有意思。
这是她第一次身处百姓当中,以跟他们一样的身份围坐闲话,这种感觉很奇妙。
对面的大娘见她吃得香,笑着又递来一块烧饼,上面撒了满满的芝麻,看着就好吃。
天纨道谢地接过,咬了一口,只觉得焦脆喷香,简直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烧饼了。
“真好吃!”她三下五除二吃完,终于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众人笑起来,旁边的女子从茶壶里倒了一杯茶给她,仿佛姊妹一般关切道:“喝口水,别呛到。”
那茶水虽只是茶叶末子冲出来的,与天纨素日里喝的全比不了,可此时在她口中,却觉得无比甘甜。
“姑娘也来听大师开讲?”一位老婆婆笑眯眯问道。
天纨点点头,其实她连云暄这次讲什么都不知道,不由有点汗颜。
“云暄大师是活佛啊,这次能见到,都说能添福增寿呢。”
“我倒不是为了什么添福增寿,只是想再见一次,之前我得过大师开解,人生际遇都变好了呢。”
一位中年男子感慨道。
原来他之前不得志,心中郁郁难平,充满烦躁,又连遇坏事,遭人被判,差点家破人亡。想要跟仇家鱼死网破,却被抓住,在即将失去性命之际被云暄所救,又得他开导,终于大彻大悟,没想到之后竟然开始走运,如今可算是家业美满。
“所以我这次打算献出半份身家,以报大师的恩德。”
众人感慨,也纷纷说起有关云暄的各种传说来。
天纨听得津津有味,不想云暄除了去求取真经那般神奇的经历外,竟还有这么多普度众生的举动,难怪被誉为活佛。
“若是明日能得云暄大师灌顶就最好了。”
“明日好几百人呢,云暄大师一个个灌顶不要累坏了,能见到就很好啦。”
“咱们就别想了,不过那些寮堂里的贵客肯定是有的。”
“到底是贵客,你听说了没,那个花魁华婉也来了。”
“可不是,你说说,她一个烟花女子,来佛寺,也不怕玷污了这地方。”
“嘘,小声点,你不知道她是中山王的人啊。”
“那有什么,还不许咱们议论了?就算她想进门,也得皇上答应啊。”
于是话题又转向华婉。
在他们的议论中,天纨大概了解了华婉的经历。
她出身江南世家,祖上都是朝中要员,母亲更是云照国著名的书香门第,锦衣玉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她生为嫡长女,从小便有才貌双全的美名。
只可惜,因前朝科举案,其祖父是祸首,于是满门十六岁以上皆斩,十六岁以下,男丁被充军,女眷入贱籍。
他们家这一辈子嗣单薄,当时十六岁以下的,只有一个未满七岁的她,被送入了教坊司,之后不知怎的又去了锦一阁。
“也是可怜,娇滴滴的大小姐,变成了卖笑为生的娼妓。”
“科举案!”天纨瞪大眼睛,震惊地问道。
上一次听说,还是从宛娘口中。那个前朝的宫女,藏着惊天的秘密。
大家看向她,一副“你竟然不知道这么著名的事”的表情。
毕竟,云照国的天,因那个案子,彻底翻了个个儿。
天纨连连摆手:“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大家的目光这才缓和下来。
“其实要这样说,华婉也不该和中山王好。”
天纨的耳朵竖了起来。
“毕竟听说是中山王的母亲请来寐宗的天云子大圣人帮忙,才使先帝夺得了天下。”
“你是说云妃?她哪有能耐请来寐宗宗主啊。”有人不信。
“嘿,你还别说,我可是有可靠的消息,那云妃,其实是寐宗的弟子,是云映国的人呢。不然,为什么先帝不将皇位传给中山王?”
那人得意地看了一圈众人,以一种“只有我看透”的语气,小声道:“纵使再爱重的儿子,毕竟身上流的血不纯啊。”
天纨手中的茶杯登时落在地上,茶水洒了一身。
“先帝爱妃”、“寐宗弟子”、“云映国人”、“搬来救兵”……
若是这样一说,倒也通了。
师尊不会无缘无故插手俗世纷争,在他看来,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于一国也是一样,若非殃及整个天云大陆的瘟疫、战争、邪教,他素来都是不下山的。
但若是有弟子引荐央求,那也说不准。
这种事看原则,但原则嘛,则是看心情。
世人眼中如神仙般高不可攀的天云子,在天纨眼中,其实也是一位有趣的性情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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