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童将他让了进来，也没多问，毕竟一年到头拜师的人真的很多，二人只是倒了茶来，便回屋去抄书了。

村中很安静，偶有鸡鸣狗叫之声，风吹进堂屋，透着田间独有的清新味道，这里，令人心旷神怡，十分安静。

孔玄柱着一个拐杖，慢吞吞的回来了，门扉被推开，看到来客，倒有些惊讶，因为赵夙玉身上的衣物，虽然普通百姓看不出来，但是孔玄又岂能看不出来那份不同？

纯色的衣物，只有贵族才可穿戴，而衣袖与衣襟处都绣有暗金花纹，腰带靴子无不处处精致。

孔玄可以断定，他们是贵族，并且是京中来人，而且来历并不凡。

赵夙玉已经站了起来，拜了下去，道：“拜见先生！”

孔玄并不敢让他拜，忙回礼道：“敢问贵客可是从京城来？！”

“正是，”赵夙玉道：“老先生还记得当年的故主吗？！“

孔玄一惊，浑身都僵住了，怔怔的盯着赵夙玉的面孔看，也不在乎什么失不失礼的了。

故主……故主能是谁？！除了宣帝还能有谁？！

人还未有反应过来，眼泪就已经下来了，透着浑浊，士人单纯而善良，所以才能至情至性，才会这般的无所顾忌的掉眼泪……

两个书童从屋内出来都惊了，道：“师父？！“

“你们回避……“孔玄头也没回的道。

两个书童虽然犹豫，却还是退出家门去了。

“敢问阁下可是……”孔玄已经看出来了，面前这一位的面相不仅透着贵气，而且眉眼之间与宣帝十分相似。

赵夙玉道：“先生看看这个就知道了……“

他递过去一封书信。

孔玄颤着手接了过来，看到上面的帝王印鉴，已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了……

他颤悠悠的打开看了，已经眼泪纵横，克制不住的哭了起来。

赵夙玉没有打搅他沉浸在回忆之中。

良久后孔玄才回过神来，拜道：“……参见太子殿下……“

赵夙玉哪里敢受他的礼，扶了他起身，道：“不敢受老先生的礼，此次父皇命我来，是想救先生收我为弟子，并且回京重整朝政。”

孔玄道：“……可我已然老矣，还能有用吗？！当年年轻力壮，尚且不可用，如今……”

“不老，一点也不老，”赵夙玉道：“当年不能用，只是为了保护老先生……”

“保护？！”孔玄有一瞬怔然的茫然，他猛然回想起这些年来，被宣帝不喜的官员，喜欢谏诤的官员都只是被罢免，而不是被杀……

他一阵头晕目眩，“……这些年，难不成都是误会陛下了吗？！”

他似乎有点接受不了这个答案，人已经有点飘乎。

赵夙玉干脆扶他坐了下来，让他消化这些年的抑郁和不甘。

“朝政暗昧之时，若是父皇不将老先生等罢免，只怕都保不住这么多的人，父皇舍不得让这些好的臣子死去，父皇说老先生等都是好臣子，只是他却不是一个好帝王，只能做一个昏君……”太子道：“这些年，父皇一直在想着老先生，只是，却只能按捺下来，不管不顾，才是最大的保护，好在，如今已经等到机会了……”

孔玄拉住太子的手道：“……陛下当初不管殿下，也是因为要保护殿下？！”

“不错，所以父皇给我寻的老师是许太傅，而不是老先生……”赵夙玉道：“若非如此，老先生与我一个也保不住……”

“竟是如此，真相竟然是这样……”孔玄哭的涕泗横流，道：“陛下外昏内明，竟是老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会陛下了，老臣惭愧啊……不愧为人臣子啊……”

竟是跪了下来，对着北方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这个冲击对他来说是巨大的，这些年，他的怨恨，他的不甘，他的不满，他的忧国忧民，仿佛一瞬间都被抹平了……真相竟是如此，竟是如此……

“陛正是担常人所不能担之忧，忍常人所不能忍之忍，陛下，是真正的明君，终于盼到殿下长大，终于等到峰回路转……”孔玄道：“值了，就算当初不是被罢去，哪怕是被杀了，老臣也觉得值了，一切都值当了……”

“老先生快快起来，若再如此，怕是父皇知晓，会心疼的，”赵夙玉扶了他起来，又继续让他坐了。

“殿下怎么会来金陵城？！“孔玄道：”陛下一人在京，可安全？！“

“父皇一人在京，我也不放心，不过有李恩公的三万御林军在，想来那许太傅想做什么，也不容易……“太子叹道。

“那就好，那就好……“孔玄道：”若是老臣能收殿下这样的学生，这一辈子，死也瞑目了……“

赵夙玉大喜，道：“先生答应了？！“

孔玄点头。

赵现玉纳头便拜，道：“老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孔玄忙扶了他起来，二人握着手，亲亲密密的，赵夙玉这才道：“来金陵是计策，江南水患，借此由头，出的京，却秘密的来了金陵，这些年，父皇在金陵养了十万精兵，由我调回京师，忍了这许多年，这朝政若再由他人霸在手上，只怕天下百姓就快受不住了……”

孔玄吃了一惊，道：“十万精兵，老臣怎么不知？！又是怎么瞒过天下人的？！”

赵夙玉将此机密之事一一告知。

孔玄这才道：“陛下果然是英才至伟，可惜了一直被群狼环伺，若不然，一定会成就一番霸业，这些年光瞒过许茂行，就已经十分艰难，能在他眼皮子底下不动声色的养了兵，真是难得。“

“父皇这一生，光收回朝政，就用了大半生……“赵夙玉道：”权臣，宗族，七侯，外族，加起来，就耗费了父皇半生的心血，非一己之力所能改变，那时父皇所能做的只能忍和等……“

“陛下真是艰难，朝中诸事被那许茂行把持，他又收拢了士人学子之心，可见陛下只怕艰难不已……“孔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