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这一路丁凛都很沉默,李楚淮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到家之后李楚淮就拿出电脑,准备和丁凛敲定离婚的事情了。
打开word之后她把电脑递给丁凛,“这是我之前拟好的几条,你看看你还有没有什么要求可以加上去,本来我们之间的交易早就该完成了,出于我的私人原因这段婚姻存续时间又延长了,这个房子算是补偿你的,刚好你也不用搬了,你不是怕麻烦吗。”
这一趟能不能完完整整的回来都是个未知数,g市这种边境城市亡命之徒太多,如果真的有人想动李楚淮,这无疑是个最好的机会。
也就是因为一直过着这种生死未卜的日子,李楚淮的钱从来都是有一分花一分,也从不理财,对她来说思考未来的生活太累了,倒不如每天图个一时乐。
“你出差多久?”
“谁知道呢,案件顺利一两个月,案件不顺半年也有可能,再倒霉一点说不定这辈子就搁那了,不过听说那边的原始森林和峡谷挺好看的,搁那好像也不亏。”李楚淮语气更像是要出去旅游。
“搁那是什么意思?”丁凛对李楚淮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十分恼火。
“谁知道呢,我也不知道我明天会发生什么,或许是看上了那边哪个小伙子不愿意回来了,又可能是被人绑了撕票死在那回不来了,西南边的治安谁说得好呢。”
丁凛不知道像李楚淮这样的人,是看的太开还是绝望到骨子里,以至于每一次论及生死都这样轻飘飘的。
丁凛删掉李楚淮列出的所有和财产有关的条款,然后把电脑还给李楚淮,“就这样吧。”
“你不想要我也不硬塞给你了,我明天一早的飞机,来不及去办手续,我去那边先看看情况,尽量在下周空出一天回来把手续办了。”
“嗯,早点休息,明天我送你。”也没等李楚淮回答丁凛就回了自己房间。
李楚淮回房间打印好离婚协议以后有些出神,这场婚姻不咸不淡的开始,又不咸不淡的结束,一切似乎都与计划的没什么不同,却莫名觉得这个房子一个人住未免空荡了些,她还是爱住小一些的房子,自己窝在自己的那点地方,自己填满自己的生活。
第二天一早,一切一如往常,李楚淮买好早餐回来发现丁凛正在冲牛奶,“来吃吧。”
“不是说冬天腿吹风会疼吗,下次…”丁凛本想说下去他去买好了,可他恍然意识到,已经没有下次了,更令他吃惊的是,他已经太习惯有李楚淮的生活,“下次就在家里随便煮点吧。”
李楚淮摆好碗筷,“嗯。”
年关将近的机场人数比平时多了好几倍,李楚淮不太喜欢这种人多的地方,这样的场景总是能唤起一些很不好的回忆,她眼神有些呆滞,话也不想多说,丁凛拖着李楚淮的箱子也一言不发的跟在她身边。
和丁凛不同,李楚淮出门总是把东西带的很齐,她什么都喜欢用自己的,她喜欢自己的东西带给自己的熟悉感和安心感,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哪怕是熟悉的沐浴露香气也会让她安心不少,觉得日子一如往常。
“那边有人接你吗?”丁凛看了看这个大箱子,李楚淮最近腿疼,箱子这个重量应该拖起来比较费劲。
李楚淮一直在走神,再加上周围的环境有些聒噪,她并没有听清丁凛在说什么,“你…”
一个小孩子从她和丁凛中间穿过去,她下意识的避让,后面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跟上来,她和丁凛的距离被越拉越大,一如当初,她和母亲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李楚淮慢慢觉得有种窒息感涌上来,身边越来越嘈杂,耳朵里的嗡鸣声越来越大,人流像海水一样淹没她,为了不被冲走,她只能一味向角落避让,一张张陌生的脸从眼前经过,让她觉得头晕目眩,她蹲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眼神空洞。
周围的人稍少些之后丁凛已经完全找不到李楚淮了,电话打通却没有回应,李楚淮今天到机场以后的状态本就让他觉得不对,这下怎么都联系不到人更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一遍又一遍打着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定位李楚淮手机的时候,电话终于通了。
“喂。”李楚淮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楚淮,你在哪?”丁凛听到李楚淮的声音之后心头一颤,他心里涌现出从未有过的慌张感。
“我不知道。”李楚淮眼神依旧呆滞,她越想从这种恍惚中走出来,就越会陷入无限的回忆和恐慌中,那些日日夜夜重复的伤痛并不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愈合,像是接受凌迟的犯人,求生而不得,求死而不能,只能随着行刑的人一刀刀为自己的生命倒数。
许多人陷在深深的无望里,往往靠着那些震耳发聩的怒吼才得以从中获取一丝力量,而平静才是最赤裸裸的自我放弃和自我惩罚,这些年来,每一天的李楚淮都是这样平静的度过的,不吵不闹,漫不经心。
“在那别动,我来找你。”如果说丁凛刚才还有一丝犹豫,那现在他就已经没什么好顾忌的了,他掏出另一个有些特别的手机尝试用它定位李楚淮,很快就有了结果,李楚淮就在离他不算太远的一个拐角。
“楚淮你还在听吗?你别挂,我很快就到,五分钟,不,三分钟。”他的心揪的很紧,理性上他对自己的技术有着绝对的自信,感性上却害怕在那个拐角看不见熟悉的身影。
从二十多年前他老老实实听话站在那个昏暗的灯光下一整夜开始,他就以为他已经学会了慢慢接受现实中的一切,无悲无喜,没有在乎的人,没有在乎的事,机械的工作和生活着,他以为自己什么都不会再拥有,也就什么都不会再失去了,所以他也从未为什么事情慌乱过,他的人生就像他写好的程序一样理所当然的运转着,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人工智能,而此刻,他能感受到心剧烈的跳动着,不安,惶恐,但真实。
很快,丁凛就在一个角落看见了熟悉的身影,李楚淮像被扔在地上的旧玩偶,灰败破旧,没了生气,这让丁凛的心紧紧一疼,这种感觉像是千万只小虫细细噬咬着他的心。
“你…你没…没事吧?”丁凛没等气喘匀就着急确认李楚淮的情况。
李楚淮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人,大概是因为跑过来有些发热,原本苍白的脸有一丝丝泛红,气喘吁吁的,看起来还有些狼狈,可在李楚淮看来却像个英雄,闪闪发光,让人移不开眼。
她缓缓站起来,把头抵在丁凛肩上,双手无力的垂着,整个人失了力气一般,此刻的她,没有泪水,没有委屈,“上一次这样和人走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找到我。”她只是平静的说着话,麻木的回忆她最不愿意想起却没法忘却的一部分,“等我回来的时候,我就变成了一个失踪人口,一切都变了。”在这一瞬,李楚淮十几年来的孤独、绝望和无助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夜里越是噩梦缠身,白天就越是粉饰太平。
李楚淮突然的靠近让丁凛整个人僵在那里,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这么近,近到他能闻见李楚淮发丝间洗发水的淡淡香气,这份靠近又不似恋人间的亲昵和暧昧,更多的是依托感,他并不知道在李楚淮身上发生过什么,这样的李楚淮令他陌生又心疼。
“你不会再变成失踪人口了,林渚会找你,齐晟会找你,我也会找你,而且我一定会找到你。”他安静地站着,任凭李楚淮靠在他肩上。
李楚淮第一次觉得,这种时候,原来真的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有一个人在你身边就足够了,听着对方的呼吸和心跳就能一点点从麻木中抽离出来,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她最后做了个深呼吸,而后慢慢抬起头,从丁凛手里接过自己的行李。
丁凛看着眼前的李楚淮,眼中已然没有了刚才的绝望和脆弱,这个人真的能把粉饰太平做到了极致。
“谢谢。”这句话并不是客套,而是李楚淮发自内心的感激丁凛,他的出现像一束柔光慢慢带领她从崩溃中抽离。
“到了那边,一切小心,如果真的累了,就辞职回家吧。”丁凛把之前用于定位李楚淮那个手机拿出来交给她,“你的手机太不安全了,很容易就被入侵了,用这个吧,虽然款式你可能不会喜欢,将就着在外面先用用,等你忙完回家了,按照你的喜好我再给你改一个。”
“丁凛。”这样直白毫不掩饰的温柔对李楚淮来说最为致命,“你这样让我怎么能和你干脆利落的分开。”
“你不想我走,我不走就是了,你想继续一个人,那我离开就是了。”丁凛温柔的笑着,“但是,楚淮,出于私心我还是想留下来,我没有爱过人,也不懂什么是爱人,我甚至不知道我是不是只是习惯和你一起生活了,可就在刚才,你在电话里那么无助的时候,我虽然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但我知道,我不想这些事再发生了,我清楚的感觉到,我舍不得。”
丁凛也许永远不知道,现在这一刻,他这双好看的眼睛现在有多么令人情动,“楚淮,我舍不得你走,却又留不住你,我舍不得你难过,却没法拔出你心里的刺,我不懂得人情世故,不懂得怎样讨人欢心,我只能用满足你要求这样最笨的方法来让你高兴,可我还是想每一天都能见到你。”
和丁凛认识以来,李楚淮从来没听他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最质朴的情话往往最动人。
“丁凛,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
丁凛知道,李楚淮不愿意和他有太多纠葛,“我明白。”
他轻柔的笑着,“无论你想怎样,我都依你。”
无论你是否要拒绝我,无论你是否要我离开。
我都依你。
这已经不是李楚淮第一次动摇了,在和丁凛相处的这些日子里,她有时候也会希望这样平淡闲散的日子一直过下去,一日三餐正正好。
李楚淮和丁凛就这样沉默着对视了很久,像是对峙一般,谁都不愿退让半分,最后还是李楚淮长长叹了口气,“我离开的这些日子我们都好好再想想吧,丁凛,说到底我们都不算是对彼此知根知底的人不是吗,我们都不是青春期的小孩子了,因为一时的感动也好习惯也好就情啊爱啊,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