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讲到这里，我停了停，因为讲得口干舌燥，我喝了一口杯子里的冰红茶。

阿丁迫不及待地问：“蓁蓁姐，后来回家后你听了陆离送给你的磁带吗？里面是什么？”

透过阿丁好奇的眼神，我仿佛看到了当年在公交车上不断追问陆离磁带是什么的自己。

“磁带的a面录着陆离用钢琴弹奏的五月天的歌曲，磁带的b面......”想到这，我突然笑了出来。

“磁带的背面是什么？”阿丁追问。

“是英语必修一第三单元的单词朗读。”

阿丁双手撑住下巴，眼里冒着光，用无比羡慕的口吻说：“蓁蓁姐，我好羡慕你们的故事。相比之下，我的青春就像被狗啃掉了一样。”

“每个人的经历不同，所以才会觉得别人的故事更精彩。我相信你的故事也会与众不同的。”

“蓁蓁姐，那个磁带你还留着吗？”

“还留着。”所有关于陆离的东西都被我收藏了起来。

阿丁抓住我的手，有些难为情，“蓁蓁姐，我还有个请求。”

“你说吧。”

“我需要拍些以学校为背景的照片当作素材，可不可以麻烦你带些高中的旧物，到学校拍几张照片，不露脸拍个背影也行。”

我想了想，点点头，“没问题，我晚上回去找找，明天下午四点左右学校高中教学楼那见吧。”

阿丁见我答应，激动地握紧了我的手。

回到家洗漱完毕，我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干脆爬起来，从衣柜里搬出收纳箱。

收纳箱里放着高中的旧物，有学生证、mp3、毕业照、枫叶、三年来收的生日礼物，陆离送我的磁带被压在了最下面。我小心翼翼取出，擦掉上面的灰尘。

我又找出高中用的复读机，将磁带a面朝前插进去，所幸复读机还能用，按下播放键，熟悉的钢琴旋律便响起。我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陆离坐在钢琴边认真弹奏的样子。

不知不觉，五首歌终了，我又重新倒带，趴在书桌上不厌其烦地再听一遍。钢琴曲舒缓轻柔，困意逐渐袭来。在意识模糊前，我隐隐约约听到有两个人在说话，其中一个人的声音听起来像陆离的。

我立刻惊醒，朝房间四周望了望，本以为是做梦，却发现说话声是从复读机里出来的。

从陆离将磁带送给我的那时起，我将这个这个磁带反反复复听了不下100回，我一直以为陆离只录了五首歌，没想到......好像即将发现天大的秘密般，我颤抖着手按下了倒退键。

第五首歌结束，大约一分钟后，响起了英语书上的对话，又过了三十秒左右，钢琴声再次响起。原来，陆离不止录了五首歌，而我一直以为在听到英语对话时，歌曲就结束了。

陆离弹的第六首歌是五月天的《知足》，他弹奏到一半时，忽然有脚步声响起，钢琴声戛然而止，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语气十分严厉。

“你怎么回事？你的班主任说你擅自把分科表改了？”这个声音是陆离的爸爸。

陆离冷冷地回答：“我从来都没说过要读理科，是你自己一厢情愿。”

“你理科成绩那么好，去读文科你能干什么？”

“我要弹钢琴。”

“你这是不务正业，当初就不该让你碰钢琴。”

“你的眼里永远只有自己，不管你同不同意，我已经和别人约定好了，要完成小时候的梦想，成为世界著名的钢琴师。”

“好，就算你想要弹钢琴，你也可以去读理科，为什么非要读文？”

“因为，那里有真正关心我的人。”

“反正我是不同意你去学文科的。”

“我读文科这件事奶奶已经同意了。奶奶最近身体不太好，你最好少让她操心。”

陆离父亲没有再说话，重重甩上门走了，陆离“啪”地合上了琴盖，显然忘记了还在录音。

我怔怔地坐在椅子上，消化着刚才的那段对话。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好一会，我才察觉。

电话刚接起，顾子衿震耳欲聋的大嗓门几乎要穿透我的耳膜，“蓁蓁，听说扬帆校报的小学妹在采访你啊。”

“你这么快就知道了，是不是在我这安了眼线啊。”

不用问也知道，这个眼线是陈飞，从高一开始陈飞就对顾子衿有意思，如今虽然顾子衿已有归属，但陈飞仍然对顾子衿爱慕有加。

“你可要好好说哦，”顾子衿故意把哦字说得嗲声嗲气，“最好是能够把我和陈耀两个人轰轰烈烈的爱情作为校园爱情的典范被报道出来。”

电话那头的她现在一定用手撩起耳边的碎发，这都成了她的招牌动作了。

“你可别教坏学生，”我本着教师的原则拒绝，忽而又想起磁带的事，决定告诉顾子衿，“对了，你还记得高一生日的时候，陆离送我的磁带吗？”

“记得啊，你每年都要翻出来听百八十遍，今晚不会又拿出来听了吧。”顾子衿在电话里惊呼，我轻笑，知我者子衿也。

“今天我听到了之前没听过的东西......”

我把录音磁带里陆离父子的对话向顾子衿复述了一遍。

顾子衿思考了一会开口，“陆离说的和某人的约定，难道是高一跨年演唱会那次你跟陆离说的话？”

“我也不确定是不是......”

是不是因为我单方面的约定，陆离才会选择继续弹钢琴，才会选择离开我们去留学。

“蓁蓁，你还记得分班前我们一起去海边玩，陆离一整天的行为都有些怪怪的吗？”

我当然记得那天发生关于陆离的每个细节，陆离那天确实有些奇怪，总是横在我和顾子佩中间——

第一次是在海边玩水，顾子佩跑来要和我说什么，却被陆离无情打断，还让我和他去找螃蟹。

第二次是在吃点心时，顾子佩和我一起去洗水果，走到半路时陆离却把顾子佩捉回去铺餐布。

第三次是我们坐在沙滩上看日落，明明是顾子佩先在我旁边准备坐下，陆离却不讲理地把他挤走。

第四次是临别时，顾子佩要找我说话，陆离却不由分说地把我拖走。

“我记得他本来不想去的，后来莫名其妙又去了，但一整天都好像刻意不让顾子佩接近我。”

“你知道为什么吗？”顾子衿笑得狡黠，“因为在出发前一天，我骗陆离说，顾子佩要在你生日那天跟你表白。”

“所以说，”我还是不明白，“顾子佩要向我表白，跟陆离愿意和我们一起去玩有什么关系？”

“叶蓁蓁呐，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陆离喜欢你，所以不想让其他喜欢你的男生接近你。”

陆离喜欢我，所以他因为我的话而违背父亲的话，坚持钢琴梦想。

陆离喜欢我，所以他担心顾子佩向我告白，便做出了一系列古怪而幼稚得行为。

陆离喜欢我，所以他用心地弹奏了我喜欢的歌曲，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我。

“或许吧，我曾经也以为他喜欢过我，但如果他真的喜欢我，为什么当初要不辞而别，至今音讯全无呢！”

顾子衿深深叹了口气：“蓁蓁，陆离已经是过去式了。你不是也说要试着接受裴轩了吗？再过一阵子裴轩就回来了，等采访结束后，你就该彻彻底底把关于陆离的一切都尘封起来，这样对裴轩才公平。”

顾子衿说的不无道理，陆离只是活在脑海里那不真实的记忆，而现在真正陪在我身边的是裴轩。

我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整理好的。”

我们俩又闲扯了一些工作上的事，后来两人实在困得不行便挂了电话。

第二天下午，我提早到了约定地点。因为是周末，教学楼空荡荡的。

我凭着印象来到高一（3）班，没想到教室门打开着，里面有几个学生和一位老师在兴奋地讨论着什么。

因为我突然的打扰，教室里的人停止了交谈齐齐向我望来。

被学生围在正中央的老师站了起来，我惊喜地叫了出来：“张龙老师！”

张龙从学生中走了过来，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继而绽开了笑脸：“蓁蓁？你是叶蓁蓁吧？”

我点点头，“张老师，好久不见。”

我和张龙在走廊外聊天。

“我之前听说你来初中部当语文老师了，怎么也不回来见见高中老师呢，难道把我们都忘了！”

与其说是不想见高中老师，应该说是害怕任何与陆离有关的回忆，我不好意思地道歉：“张老师，不好意思啊，我这一年当了班主任，实在太忙了。”

张龙憨笑着，“我开玩笑的。看到你们一个个前途光明，我很欣慰。”

“张老师，大周末你还来上课吗？”

“下学期要分班了，有几个同学对于分班很烦恼，我来开导开导他们。我想起你们那届，你们几个一股脑全跑去学文了。你文科特别好，可是有段时间不知怎么的，偏偏想学理科，上地理课做物理试卷还被逮了个正着。顾子衿呢，高一的时候文言文都背不清楚竟然也信誓旦旦地跑去学文了，没想到她最后考进了法律系。还有陆离，当年理科第一名，他爸爸都帮他把分班表填好了，结果有一天跑来跟我说要学文科，还请求我一定要跟你分到一个班。还好，你们的选择都是对的。”张龙说着，露出欣慰笑容。

和张龙又闲扯了一会，因为与阿丁的约会时间已到，我恋恋不舍地与张龙道别。

见到阿丁后，她拍了几张素材，我们坐在操场上聊天。

阿丁将相机收拾好，转头问我：“蓁蓁姐，后来陆离学长真的去读理科了吗？”

我望着远方，把剩下的故事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