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向教育局举报我们学校强制学生晚自习,班会课上袁师太沉着脸宣布今天起学校暂时不组织晚自习。消息一公布,整个班都沸腾了。
放学后,我们几个人背着书包并肩走在校道上。
我张开双手,心情是久违的雀跃,“好久没有迎着落日回家了,夕阳真美。”
陆离却不屑:“袁师太要是知道你这么不爱学习,估计会很伤心。”
“也不想想你们有今天是谁的功劳?”顾子佩得意洋洋地说。
顾子衿左手楸住顾子佩的衣领,右手一巴掌盖在他的脑门上,“臭小子,那个跟教育局举报的人不会是你吧?”
顾子佩拍掉顾子衿的手,灵活地窜到我身旁,“是老子怎么样?”
“你疯了,万一被爸爸还有袁师太知道,非去掉你的皮不可。”
顾子衿伸手又要打顾子佩,顾子佩一个激灵,忽然指着前方大叫,“陈耀学长。”
几步之外,陈耀正戴着“值日生”的红袖套,端正地站在校门口。在余晖的映衬下,他的全身仿佛被镀上了金色的光芒。
顾子衿也看见了,此时她已经收回手,整了整衣服和头发。
“陈耀学长。”我们齐齐向陈耀打招呼。
陈耀朝我们微笑,“听说你们年段有人跟教育局举报,恭喜你们暂时解放了。”
顾子衿斜着眼看了看正笑得心虚地顾子佩,“是啊,真是要特别感谢那位雷锋同学。”
说完,顾子衿又用眼神向我示意,我立马意会,“我忽然想起来我妈叫我早点回家吃饭,陈耀学长,我们就先走了。你和子衿先聊着。”
我两手分别拽住陆离和顾子佩,把他们拖离校门口。
“蓁蓁,咱妈要请我吃饭吗?”顾子佩嘿嘿地笑着,样子猥琐极了。
我嫌弃地推开他,指着前方停着的黑色小轿车,“回你家吃饭去。”
顾子佩耷拉着脑袋坐上车,扬尘而去。
“你一直拽着我,”陆离指了指被我揪着的胳膊,“是打算请我去你家吃饭?”
“啊,不好意思。”我急忙松开手,“我刚只是随口说说。”
“从明天开始,我每天傍晚要去练琴。放学后你不用等我一起回家了。”
陆离说完这话,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画面:
戴着围裙的妻子站在门口送别要去上班的丈夫,丈夫温柔地摸着妻子的头发,宠溺地笑着:“今天开始我要加班,你不用等我一起吃饭了。”
丈夫?妻子?我一定是被顾子衿的花痴传染了,我甩甩头,把画面赶出脑海。
下个月省里举办钢琴比赛,听说明里是比赛,暗里却是钢琴艺考生保送资格的选拔赛,评委均是各大音乐学院的钢琴大师。
学校为高三的艺考生争取了三个比赛名额,但因为陆离才能出众,学校决定让他破格参赛,为今后保送铺垫道路。但因不能占去高三艺考生的名额,于是安排他与其中一位艺考生进行四手联弹。
这天最后一节课已下课,陈飞叫住我,“蓁蓁,陆离的作业没带走,你俩住得近,要不你把他作业带回去吧。”
我点点头,把陆离桌上的试卷拿了起来。
顾子衿走过来揽住我的肩膀,“蓁蓁,陪我去逛文具店呗。”
“可是,我要去钢琴室给陆离送作业。”我为难道。
“你直接送去他家里不就好了,”顾子衿挑挑眉,“一节课不见,就如隔三秋了啊。”
我连忙向她比了个“嘘”的动作,示意她小点声,“我很久没看陆离弹琴了,要不你和我一起去?”
顾子衿歪着头想了想,“那一起去吧。”
走出教学楼,穿过操场,刚爬上五楼,就听到钢琴室里传出悦耳的钢琴声。
顾子衿喘着气抱怨,“早知道那么远,还要爬楼梯,我就不来了。”
我和顾子衿轻轻地走到教室门口,陆离和一个女生正坐在钢琴前弹奏,这个女生应该就是和陆离一起参赛的艺考生。
音乐老师注意到了我们,走过来问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老师,我是来给陆离送今天的家庭作业的。”
此时,琴声戛然而止,陆离抬起头注视着我。
我走上前去,把试卷递给陆离,“陈飞说你的作业忘带了,让我拿给你。黄色的便利贴上写了今天要做的作业,你别忘了。”
陆离接过试卷,随手放在了旁边的凳子上,“知道了。”
我悄悄看了一眼坐在陆离旁边的女生,正巧那女生也抬眼看我。本来我以为顾子衿长得已经很好看了,没想到面前的女生长得更加精致,乌黑亮丽的眉,眼睛炯炯有神,鼻子挺直,嘴巴小小,黑色的长卷发披在身后,显得端庄娴静。
兴许是我直勾勾地盯着她太久,她抿嘴轻笑起来。我红着脸瞥开眼,“学姐你长得真好看。”
学姐没有不好意思,反而大方地向我感谢:“谢谢,学妹你的嘴儿真甜。”
因为他们还要练习,我不敢再打扰,便和顾子衿不舍地离开了钢琴室。透过大大的窗户,陆离和学姐低着头专注地弹奏着,两人默契地抬头眼神交流,男生帅气而绅士,女生美丽而大方,这样的画面,如同此时的旋律一般和谐美好。
我低头看看身上宽大的校服外套,摸了摸后脑勺后枯草般的头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顾子衿疑惑地转过头问,“咱们的小太阳好端端地又叹什么气?”
“子衿,他们两个弹琴的时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他俩有奸情。”
顾子衿显然被我的用词吓了一跳,“你瞎想什么呢?他们估计是在培养默契。”
明明弹琴是一件美好单纯的事情,我却非要把它想得那么龌蹉,我讨厌这样耿耿于怀的自己。
我再次叹了口气,“子衿,你说我是不是什么优点都没有?”
“怎么会?你学习好,性格也好。”
“可是,陆离应该会喜欢像刚才那个学姐一样耀眼的女生吧。而不是我这种只是学习好,性格好的平凡女生。”
顾子衿拍拍我的肩膀,“蓁蓁,你又不是陆离,你怎么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我就觉得陆离对你很特别。”
顾子衿的话让我重燃起一点信心,“真的吗?”
“蓁蓁,你是我们的小太阳,没有人会拒绝阳光的。”
我抱住顾子衿,感动得一般鼻涕一把眼泪的,“谢谢你,子衿。”
“你怎么跟顾子佩一样,肉麻死啦!”
顾子衿说的没错,陆离对我是挺特别的——因为他只会对我一个人颐指气使。
课间的时候,我和汪柠还有顾子衿站在走廊上研究星座。
汪柠举着书本一字一句地念道:“蓁蓁,星座书上说,本周你情绪变化无常,判断力下降,要切记因为自己的小心眼莫名其妙误会身边亲近的人。”
“这什么意思?”我问。
顾子衿诡秘地对我一笑,“意思就是眼见不一定为实,用心去判断。”
我还是没有明白,正欲向汪柠借过书本自己研究时,有人轻轻拍打了下我的肩膀。
我抬起头,是昨天和陆离一起弹琴的学姐。
“小学妹,你在研究星座啊。”
学姐朝我甜甜地微笑,她这一笑让体会到了什么才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学姐,你来找陆离的吗?”
“是的,今天老师有事,要我们提早去琴室练习。”
夕阳余晖照迎面照在她的身上,她周身都镀上了毛茸茸的金色光圈,笑得十分亲切。
不一会儿,陆离背着书包走了出来,他先是看了我手中的书一眼,然后用再自然不过的语气对我说:“等会帮我把作业送到琴室。”
一想到要穿越半个学校再爬五楼,我浑身的每个细胞都在抗拒,“我放学后送去你家,让奶奶拿给你。”
“不要,”陆离干脆地拒绝我的提议,“我休息的时候要做作业。”
陆离不再给我抗议的机会,迈着大步伐离开。
学姐对我眨眨眼,笑着向我挥手,“学妹,一会见。”
路过的顾子佩指着学姐的背影好奇地问:“刚才和陆离走在一起的美女是谁啊?”
“她叫何筱影,是陆离爷爷好朋友的孙女,初中也在一中,”汪柠看着我斟酌了半天,艰难地吐出一句话,“他俩的关系好像挺好的。”
看看,我说吧,永远不要低估女人的第六感,他俩果然有“奸情”。我把星座书塞到汪柠手中,气鼓鼓地走进教室。
放学了,我攀着楼梯护栏吃力地往五楼走,心里越想越生气,拜陆离所赐,我楼上楼下跑腿,运动量比以前大了一倍,大概会减肥。
琴室里,陆离和筱影学姐如昨天一样,并肩坐在钢琴前,默契十足地四手联奏。
我走进琴室,陆离并没有注意到我,连头都没抬起。我撇了撇嘴将作业本放在陆离的书包上,悄悄地离开了。
曾经自诩“小太阳”的我,在陆离这类更优秀的人面前,却只是最不起眼的小星辰,再怎么努力发光,也不如他们耀眼。
只有我知道,阳光的背面,却是一颗自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