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和中年妇人喜滋滋的接过那只白玉簪就走了。
李明贞便弯下腰看那个突然变得有些手足无措的孩子,问他,“愿意跟我走吗?”
男孩迟疑了片刻,慢慢的点了点头。
李明贞便笑了,“那走吧,”
她也不怕他身上脏兮兮的血,直接伸出手扶住他,“你使不上劲就靠着我,我扶得起的。”
男孩又点头,却也不敢真的使劲,宁愿自己歪歪扭扭的慢慢走。
后面赶上来的尤叔见状毫不意外。
“还是我来吧。”
尤叔脱下身上的短褂,将男孩包住,然后蹲下身毫不费力的直接将他抱起来了,他叹了一声,道,“走吧小姐,我们已经耽误一些时间了。”
“好。”
回到马车里,文妈妈什么也没说直接给男孩让了个位置,然后扭身去座后的暗屉里找药了。小环则好奇的打量着,男孩迎着她的目光,有些窘迫的低下了头。
李明贞尝试与他沟通,“你几岁了?”
他沉默了良久,道,“十岁。”
竟然已经十岁了,李明贞压下了眼里的惊讶,又问道,“你还记得你家是在哪里吗?我可以想办法把你送回去。”
男孩这时意外的抬起了头,他眼里是隐忍的抗拒,“我能不能,留下来。”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能干活,什么都能干。”
“自然是可以的,”李明贞忙答应,却又疑惑,“你为何不愿回家,家里没人了吗?”
文妈妈这时候找到了伤药,默不作声的拉过男孩,低头给他膝盖上的伤处理起来,“疼就说。”
男孩下意识就要推拒,“不碍事,这点伤过两天就好……”话未说完却是先被伤药刺激到,闷哼了一声。
李明贞还在纠结他先前不愿回家的问题。
“你家里还有谁?如果还有人在的话,肯定是要送你回去的,你不回去他们该担心你。”
男孩却摇了摇头,“他们不会担心我。”
他抬起了头,定定的看着李明贞,“姐姐,你把我从他们手里救出来,再把我送回去的话,就白费功夫了。”
文妈妈这时候才终于讶异起来,“你这意思,那对夫妇竟真是你亲人?”
男孩摇摇头,又点点头。“他们是我的舅父舅母,我幼时并未见过他们,母亲死后,我没有其他去处,便被人送到了他们那里。”
“那你父亲呢?”
“我……并未见过我父亲。”
他一边忍着上药的痛,一边跟她们解释自己的身世,李明贞听着心酸的不得了。
“那既如此,我便留下你了,往后你便待在我身边。”
文妈妈劝道不可,“还是回府之后让夫人安排吧,小姐你带着不行。”
一直没出声的钱清这时候也提出了反对的态度。
李明贞想了想,确实不方便,她问他,“你可有名字?”
“齐康。”
“好,那就叫你阿康了,先上好药好好休息,等明日回府再安排你。”
齐康藏在袖子里的手悄悄握紧,看着李明贞重重的点下了头。
夜间住店休息的时候,尤叔把齐康带下去了。再带回来的时候,他换上了文妈妈临时去买的布衣,乱糟糟的头发被小环仔细的梳理好,被收拾的清清爽爽的站在了李明贞面前。
“唔,不错。”李明贞围着他打量了一圈,咧嘴笑道。
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如果不是太瘦了点,说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也有人信的。
她突然福至心灵,又问他识不识字,意外的是齐康竟然点了点头。
她把茶杯里的水往桌上倒了点,招手让他过来,“你蘸水在这桌上写上自己的名字给我看看。”
齐康便听话写了。
她惊喜道,“你模样周正,性格也乖巧,还识得字,我回家之后便去央着二哥收你做书童,你可愿意?”
齐康眼睛亮了一瞬,又暗了下来,他摇了摇头,“我只识得一些字,是母亲在世的时候拿着坊间的话本教我的,并未真正读过书,当不得书童的。”
李明贞不赞同的说道,“二哥身边的书童最开始还是字都不认识一个呢,也是慢慢认识的,最要紧的是你若做了书童,就不必做其他活计,二哥对身边的人都很好的。”
李明贞是瞧他这个年龄了,身材还比不上人家七八岁的有分量,心生恻隐,所以才想尽力给他一个好一点的安排。
齐康低下头不说话了,他其实心里是无比愿意的。只是关于他的身世他还隐瞒了十分重要的一点,他因为这一点没法让自己坦然自若的点下头。
他母亲出身妓院。虽然是个卖艺不卖身的歌妓,但是自从有了他,母子两个的存在从来都遭受诟病,这样的自己还能做书童吗?
他不说话,李明贞便递了块点心过去,“算啦,你回去再想想,实在不愿,我也会给你再做安排。”
尤叔便领着他下去了。
李明贞在钱清的指点下又做了会女工,这才洗漱歇息。
睡着了的李明贞做了个不太好的梦,梦里她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大哥也还是小时候的样子。
她两只手一边拿一根树枝,正蹲在地上在草丛里翻找蚂蚁,她的大哥就突然从后面跳出来。
大哥说,“你,去地上躺着。”
她不明白,一看哥哥指的地上乱七八糟的都是泥巴,脏的不忍直视,瘪了嘴,不肯去。
大哥就瞪起了眼睛,突然凶狠的冲她吼,“去不去!不去今晚没饭吃!”
然后她就被吓哭了。
然后她就突然变成了现在这么大的模样,把她哥摁在地上狠狠的揍……
然后她哥就被她打的哭了起来。
然后被狠狠吊打的她哥突然也变成了现在这般大的模样……
然后她就被吓醒了。
“……”
嘶。
真是一个很不美好的梦。
小环推开客栈房间的门看到的就是她家小姐正仰躺在床上,四肢大开,脸上的表情是一副怀疑人生的样子。
她放下脸盆走过去帮她把乱七八糟的被子扯开,无奈道,“小姐,该洗漱了。”
李明贞捂了把脸,坐起了身子。
所以说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以后再也不能好好的直视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