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身穿侍卫服的寒若置若罔闻,沿约有两丈高的院墙,莲步轻移。
不是他矫情,而是这偷来的男式布靴对这具身体来说,确实空旷得很。
“王妃,夜深了。”欧阳泽再次冷声提醒。
沿院墙直走,假山玉石不胜其数,寒若正因找不到目标而心生黯然时,墙角一棵粗壮槐树如救命稻草般出现眼前。
唇角微翘,目测下槐树的高度,三丈左右,枝叶繁茂,在上面大概能知道外面街巷状况。
“嗯,就是它了。”撩起宽松的袖口,寒若一步步后退,手肘不经意撞上欧阳泽胸口。
欧阳泽急忙后退:“劝王妃别作无谓反抗,银隼王府里外……”
“戒备森严,有进无出,忤逆者必死。对吧?”倒挂树枝上,寒若重重阖上眼帘再睁开,无形中翻了一记白眼,“放心,我还没愚蠢到自讨苦吃的地步。”
一连几天,不愁吃穿的寒若都以一种极其惬意的姿态消磨时光。
对于洛影玺的明查暗访,以及欧阳泽寸步不离的监控,寒若视若无睹,对于府里怪物百治研发何等毒物的流言蜚语,充耳不闻。
只要不妨碍他养伤时日,这破王府爱怎么样怎么样,他一点异议都没有。
“雪尔……”夕阳余晖映红越渐红润的小脸,寒若如往常倚坐槐树上,摊开手上小帕子,里面是每天都会替他准备的甜点:“你是胖了还是瘦了?要是逍遥老头知道你死了,会不会把你带回去风光大葬?”
有一下没一下往墙外抛糖莲子,寒若双目空洞,思绪随日落之景飘远,内心霎时感慨万千。
不知不觉中,他竟踏入他们的权贵斗争中,豪门深似海,要是以他现在不予闻问的中立处境,什么时候被人捅两刀都不知道。
“爱妃当真这般向往府外?”冷不防,院墙上出现了一个男子,银鹰罩面很好昭示了他的身份。
美眸狠狠一掀,这是寒若近期练得炉火纯青的白眼见面礼,相较于他翻得这般辛苦,洛影玺倒也不在意,面具下,唇角再次漾起笑意。
“我说你能不能别老叫我爱妃爱妃?我听着好恶心。”一颗糖莲子在手,寒若朝他抛了过去:“还有,你们王府做的糖莲子真不怎么样。”
侧首躲过,他满含笑意调侃:“不叫爱妃,那叫你若儿,可好?”
脸瞬间黑了个透,寒若非常明显表明对这个称呼的极度不满。
见洛影玺没有离开的打算,寒若很不耐烦地撇嘴:“说完了?说完可以走了,你站在那里很煞风景。”
煞风景,三字如针般刺入耳膜。
洛影玺噔足一跃,站到寒若所坐树干。
树干虽然结实,可赫然增加一个七尺男儿,还是明显一阵晃动。
“当心!”眼看寒若就要摔下去,洛影玺急忙伸手。
丝毫没有为这点高度感到慌乱,要知道,树上可是他寒若的地盘,几年的桃子也不是白摘的。
快速抓住树杈,一记漂亮旋身,轻松跳回原先那个舒服窝。
“王爷,这我寒若地盘。”来不及反应的洛影玺被他突然一脚,膝盖一曲,直直倒了下去。
见某人慌忙无措的狼狈模样,寒若满意点头,掏出怀里的糖莲子甩出墙外,神清气爽。
两指置于唇边,吹出忽长忽短的口哨声。
虽然这守株待兔的法子他是不怎么看好,但在身体彻底恢复前,能做的也只有期待雪尔与自己会合了。
“……”见洛影玺摔下去后毫无动静,寒若偷偷往地面瞅了一眼,嘴角直抽。
“欸,死了没?”刚刚还飞得那么神气,怎么转眼就跟泄了气似的?
不要告诉他,这个眼看威严万分的王爷,有心脏病啊!寒若满腹怨念,脸上一派平静。
哭?显然不适合他这种心理年龄。
笑?谋害王爷可要诛九族的,虽然他寒若在这个世界没有九族可诛,可也不代表这具身体的主人没九族。
猛回神,双手扯住洛影玺的衣襟,寒若用尽吃奶劲才将他翻转了过来:“摔一下就挂,你还真当自己是泥人啊。”
没好气地咒骂一声,寒若将耳朵贴近他胸腔,想听听是否还有心跳。
感受覆在自己胸膛手心的热度,洛影玺竟产生了一丝留恋。
忽然,面部一阵清凉,洛影玺睁开眸子,眼神暴戾染上腥红。
“你!”来不及吐出一句话,大掌便锁住寒若嫩白细颈,见眼前如野兽般的男人,寒若暗呼不妙。
只是下意识摘他的面具而已,没想到这家伙竟中邪似的。以他现在力道,看来之前都是有手下留情的……
小脸涨得红紫,贝齿紧扣唇瓣,寒若双脚离地悬在半空,挣扎的双臂缓缓垂下。
“王爷三思!”欧阳泽出言制止:“王妃大病初愈,若王爷再不放手,必将难逃一死,请王爷三思。”
薄唇勾起邪佞弧度,洛影玺双目无神:“欧阳,本王是不是太放纵她了,为何她就是不长记性,为何她就是如此不听话!”
背脊一僵,欧阳泽知道,王爷又想起那位紫儿姑娘了。
“王爷,王妃并非紫儿姑……”话未完,胸膛处一阵疼痛蔓延,唇角滑下一抹腥红,这一掌,比他料想中要重得多。
“王爷应以大局为重,太子今日入城,圣上亲驾城门。”
闻言,洛影玺缓缓松开手,浑身瘫软的寒若倒地,。
“他们可真是对羡煞旁人的好父子啊。”拾起面具,俯视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寒若,洛影玺狞笑:“想必洛紫冽已经迫不及待要除掉本王了,若儿你说,他究竟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本王手中的玉?”
挥开洛影玺伸到眼前的手,寒若啐了口鲜血,“那些都跟我无关,倒是你,最好别让我有机会杀了你,不然我会毫不犹豫!”
“杀本王?哈哈……”洛影玺仰首大笑,风拂弄他如墨发丝,声音悲戚,宛若这滋润万物的春雨,也溢满哀伤。
“本王等你。”
雨丝划过华服,留下一道道水痕。
是夜,无风。
他依稀明白,洛影玺那句话意味着什么。
“嗤!果然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得不到父爱而已,犯得着那样吗?
生于帝家,也是种悲哀,锦绸玉食下,内心却是一片荒芜。
“寒老头,若不是你那块心心念念的玄玉,我也不会落得这个田地啊……”
这男不男,女不女的日子,何时才到头?
又到十五夜,逍遥老头又不知在哪个地方派银子了。
嘭!巨响令寒若一惊,警觉闪身掩于树后,屏息凝神。
“出来,快给我出来!”身披斗篷的女子面目狰狞,如同刀片的声音刺得耳膜生疼,不顾影卫阻拦,抽出长鞭对院里草木一顿摧残。
“让开!你们给我让开!快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快给我出来!”声音凄厉,只觉她口中的人若是落入她手,必难逃一死。
想必,又是后宫争宠,宫闱情仇。
欲转身离去,寒若只觉肩膀一沉,顺势被拉入一个炙热的胸膛。
“你!”
未等寒若出声,欧阳泽背倚树干,一手捂住她,左臂挡下那一鞭,如雪肌肤划出长长血痕。
“别出声……”
抬头对上他毫无波澜的眼,寒若生硬点头。
“娘娘,三日内,儿臣定会找出药引,如今天色已晚,您该回宫了。”洛影玺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话语,适时阻止女子脚步。
挽发女子收鞭,一反方才阴鸷,巧笑倩兮:“玺儿,你曾答应本宫,银隼王府绝不逗留来历不明女子,可近日里,本宫听闻这新任王妃,倒很是受宠……”
“难不成,你也想忤逆本宫!”一甩长鞭,男子纹丝不动,本就染血白衣,扯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听候差遣的影卫,双拳紧握,垂首掩去所有不甘与怨气。
“儿臣不敢。”落寞不减,失了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