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有人在身旁坐下,熟悉气息让寒若莫名的心安。
月光落入她那双毫无焦距的瞳孔,一瞬间,竟比天上繁星更要璀璨夺目。
一缕发丝随风而跃,搭在她浓密睫毛上,洛影玺想替她拿下,却怕惊扰到她,手就那样僵在半空中。
蓦地,她微微侧过脸,纵使眼睛看不见,她仍朝他点头致意:“坐吧。”
闻言,洛影玺大掌落在她的额头上,宠溺地拍了拍:“难得对本王如此毫无防备。”
“嗯,难得。”寒若还挺享受他掌心凉凉的触感,让他想起待他如家人的andy。
“王爷,赏脸同我把酒言欢?”
洛影玺怔了下,忽然爽朗一笑。
“赏”
不一会儿,影卫们便给主子布置了一桌丰盛的美酒佳肴。
洛影玺将瓷杯放到她手上,给自己倒了杯,一饮而尽。
“方才你与洛紫烈所说的,本王都听到了。”他身边从不缺为其卖命的将士,为成大业,牺牲是难免的。可唯有她……
“你当真会与他为敌?”他问得随性,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寒若脸上,似乎在寻找一丝端倪。
寒若沉吟片刻,点头:“前提是他与你为敌。”
洛影玺冰封的内心,顷刻间被注入一股暖流般,陌生的感觉几乎让他脸部肌肉失去控制。
即使知道寒若看不见,洛影玺也庆幸自己此时有银鹰面具做掩护。
薄唇微颤,他似笑非笑,慌忙中斟满的酒洒在华衣上,却无暇顾及。
良久,两人都不再说话。
细细品尝了触动味蕾的果酒,几杯下肚,寒若有些茫然:“你说,我究竟是谁?”
再次给她斟满,洛影玺似叹似喃:“本王也时常在想,你究竟是谁……”
为何轻而易举便能搅乱了他的心神。
寒若挑眉,显然对他的话感到不满:“你们这些权贵要调查一个人不是易如反掌吗?我是很认真在问你话!”
见她双颊驼红,秀眉紧蹙,刻意佯装的严肃表情显得可爱无比。
洛影玺伸手,很轻地掐住她粉粉的脸颊,用仅有两人才听到的声音呢喃道:“权贵……也是有想要守护的东西啊。”
他的寒若,只是个江湖偷儿。
“我才不是东西,我是……”握住他的手,有些醉的寒若忽然笑出声:“我是谁?我是……”
“你是寒若。”他凝视她,周遭的一切仿佛静止般,她的眉、眼,还有眼角那颗极小的泪痣,全数落在他那双仿佛会吸人的黑眸里。
这张脸,他要永远烙印在心里。
不管轮回几世,他都要逮住她。
“唔,我是寒若……”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拥抱的温度吗?
“对,你只是我的寒若。”洛影玺低声道,收紧手臂,力度却控制得极好。
看着湖心亭拥抱的两人,不远处的百治攥紧手中锦盒。
“欧阳,你真的不打算阻止?”百治转身冷冷道。
隐匿于夜色中的银发男子凝视手中寒若归还的簪子:“九任王妃,她是第一个选择王爷,而非太子的人。”
话锋一转,欧阳警告:“此事,还望百医师不要插手。”
百治低笑,疙瘩的脸微抽,他将锦盒收起,只留下一抹诡异的背影:“……身不由己啊。”
当寒若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然而她眼中的世界仍被一层水雾隔绝,迷迷蒙蒙的。
没想到这幅小身板这么不胜酒力,原本还想凭借现代的应酬技能将洛影玺灌醉套点信息的,没想到把自己给醉倒了,真是失策!
宿醉让寒若有些难受,躺了会觉得意识逐渐清醒,这才起身伸了个懒腰。他坐在床沿,忽然一股芬芳充盈鼻腔,好似花草夹带泥土的清新香味。
“有人吗?”他扶住床架缓慢走着,想靠近梳妆台那抹橘红色散发香味的物什。
花?微眯双眸,寒若猫着腰靠近那株娇艳的植物,鬼使神差的,他伸出手。
寒若的眼睛看不到那株植物上诡异的刺,以及花瓣上蠕动着的细白的小虫子。
“这种蛊虫天下难得,能迅速通过皮肤进入人体,嗜血而长,若不定期服药,三天之内必死无疑……”坐在院子石凳上的百治,紧盯手中空空的锦盒。
晌午,艳阳高挂。
“何事吵吵嚷嚷的?”
“苏将军,城门外聚集了一群从羌苏城逃出来的难民,嚷着要见太子,属下已命人处理。”
闻言,鬓发花白的苏穆顿下擦拭宝刀的动作:“好,手脚利落些,切莫走漏风声。”
“将军。属下还有一要事汇报……”说罢便探身附在苏穆耳旁汇报。
“雪山飞鼠?”苏穆捋了捋花白的长须,老眸溢满精光:“快派人通知娘娘,留些人安置难民,其余人随本将一同前往剿匪,夺回飞鼠!”
“皇上驾到!”尖锐高亢的声音闯入,室内众人纷纷跪拜。
唯有苏穆不疾不徐离座,见那抹明黄入眼,才上前抱拳恭迎。
“皇上突然造访,不知所为何事?”苏穆身为开国功臣,直言快语,深得老皇帝信任。
老皇帝拍拍他肩膀,示意一同入座,他捋了胡子笑曰:“此次朕只是随太子前来视察,既然苏将军恰巧在此,闲来无事,便与朕来对弈罢。”
“皇上棋艺精湛,臣惶恐。”苏穆笑曰,深知老皇帝此次前来目的,便屏退下人。
老皇帝执黑子,娴熟开始布局:“苏将军,棋盘如战场,切勿轻敌呀。”
“臣不敢轻敌,”苏穆旗子也落得果断,显然对皇帝的布局了如指掌:“此次,想必皇上是为储君之事而来?”
“不愧是苏穆,丝毫不给朕铺垫的机会。”见棋盘上屡被拦截,皇帝笑得更开怀:“昨夜,朕同玺儿聊了会。”
“苏将军你觉得,与太子相比,玺儿是否更适合储君之位?”
苏穆猛地一僵,指间白子落在棋盘上,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裕捡起那颗棋子,却被皇帝先一步拦下。
“既然棋子落于此,苏将军还想悔棋不成?”
“不,臣从未改变主意。”
得到苏穆坚定的答复,老皇帝长长吁了口气,继而全神贯注在棋盘上。
两人默契地不再做声,这局棋,由于方才错落的一子,苏穆走得步步为营,却也因为那枚棋,攻破了皇帝以往战无不胜的局。
最终,苏穆还是没有赢过皇帝。
“苏穆,你可是继玺儿之后,第二个与朕平局的对手啊。”皇帝由衷感叹,似在追忆。
苏穆笑:“那时八皇子仅七岁,天资聪颖,老臣自愧不如。”
“可如今……玺儿却是不愿与朕对弈了。”
夕阳余晖落在他那布满皱褶的脸上,平添些许沧桑,苏穆看出他的落寞与愧疚,却也明白身在帝家的无奈。
银隼王府,影卫们一个个端着热水在寒若的院子里进进出出,动作迅速有条不紊,铜盆里的热水却也滴水不漏。
“快快快!要是把王妃冻坏了,看王爷回来不把你们给剁了喂狗。”白治摇曳折扇,阴阳怪气道。
“赶紧的,别磨磨蹭蹭的,要敢睁开眼睛乱瞟娘娘的胴体,小心王爷把你眼珠子挖出来晒!”
屏风内,躺在浴桶里的寒若听着百治颐指气使,嘴角严重抽搐,毫无血色的脸因桶里不断浇灌的热水而逐渐泛红。
“王妃为何会中毒?”欧阳沉声道。
百治耸肩一摊手:“王爷出府后,你可是寸步不离跟着我,你不晓得,我如何晓得。”
百治确实并未离开过自己的视线范围,难不成府上还有其他人想加害于王妃?
欧阳泽捏拳:“还请百医师务必救王妃。”
百治笑:“这人我自是会救,不过,天色已晚,王爷既然还未归来,想必也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吧。”
王爷只身一人前往匪巢夺飞鼠,若府中真有奸细,那王爷他!
见欧阳转瞬间没了影,百治嘴角噙着笑意,摇曳折扇踱步走向屏风。
“王妃身子好些了吗?”
“好得很!”寒若几乎是咬牙切齿。
遣退所有影卫,百治这才走入屏风内,看着浴桶里穿戴完好的寒若,眸底掠过一丝笑意。
“你中了我的蛊毒,没有解药,就要饱受极寒极热之苦。只要你肯听命于主子,便保你不死。”
“呵,寒若……乃贪生怕死之人,定是听令于主子……”
窗外黑影在听到肯定的答复后,便悄然离去。
几乎在那人消失的同时,寒若因隐忍巨寒而体力透支,晕厥后滑入浴桶。
百治疾步上前,将寒若瘦弱的身子捞出,一褪方才神色,碧眸浮现从未有过的慌乱。
贪生怕死吗?
为何在得知原委后,还要触碰蛊虫?
你……是当真不怕死,还是有意寻死?
若是前者,此等魄力并非市井之辈所有。若真心为王爷所用,加上她精湛的偷术,定是如虎添翼。可主子,定是不会让任何人成为王爷的软肋,慕紫身首异处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尽管脑中思虑万千,手中银针却没有丝毫迟疑,他必须赶在洛影玺回府前逼出寒若内的蛊虫。
刚落下最后一根银针,几只梅花针便狠狠扎进手背,入骨三分的狠劲昭示了来者怒意。
拔下梅花针,百治起身作揖:“感谢王爷不杀之恩。”
“她若不醒,你也无需活着。”心急如焚的洛影玺放下狠话后彻底无视百治,大步走向寒若。
凝视床上如木偶般的人,洛影玺俊颜更是冷了一分。
入府至今,见得最多的,便是这幅场景。
她遍体鳞伤,他驻足观望。
他从未看到她真心笑过,像那晚在河边嬉闹时那样纯粹开心的笑颜,从未对他展现过。他想找回那只叫雪尔的飞鼠逗她笑,可眼下……
难不成,真要将你挫骨扬灰揉进身体里才能省心?
“王妃只要过了今晚,将毒虫吐出来便无碍。不过……”百治也无视洛影玺的白眼,摇曳折扇娓娓道:“在此之前,需要一名精壮男子侍寝,阳刚之气更能早些引出毒虫,王妃也能少遭些罪……”
“欧阳!”洛影玺拂袖冷不迭开口,竟生生让百治后怕退了一步。
府中谁人不知,洛影玺袖中梅花针,一种无毒,一种无药可解。
“属下在……”
扫了眼床上翻腾的寒若,洛影玺一字一顿道:“今晚欧阳你负责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