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一个很温柔的女孩.
作者:顾与忱七      更新:2019-10-24 01:06      字数:4078

“徒手摘星,爱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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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试绝对是对莘莘学子的一场无情摧残。不过摧残也就摧残了,结果用在不同人身上却是截然不同。

以往的长吁短叹似乎只停留在过去时,或许是心里多少有了底儿,走出考场时沈晏与刚从相邻考场里出来的叶楠木蜜汁默契地对视一眼,后者小心翼翼略带试探,前者不动声色浅笑轻勾。

“嘿,你待会有事儿吗?”

叶楠木起初还不明白他要干吗,等到后来推开北楼顶层不知究竟荒废了多久的排练教室的门才恍然大悟。

程南正站在室中央一脸嫌弃地用脚拨弄着地上那堆破铜烂铁,慕云轩就靠在窗边默默吸着烟。

看见他俩推门进来,就都安静地笑了笑。

那夜的约定本不过是酒后微醺的玩笑话,可偏偏谁都没有忘。那渺小到甚至有些天马行空的痴人说梦,实则糅合了他们潜藏在心底真正的向往。

后来那个傍晚的首回磨合,也的确让四个人都不轻不重地激动了一把。

要不是沈晏之前听过叶楠木的贝斯,恐怕都不敢相信平日里那么吊儿郎当的人还能迸发出如此惊人的爆发力。

足够刺激,也足够提神。

至于程南,他在沈晏心里的定义原本一直是优雅的钢琴万人迷之类,谁料这人一摸上键盘就癫狂得像换了个人格似的,结果直刺激得其余三人血液都沸腾起来。

而说到慕云轩的鼓,他们任何一个人真的没有想到过会那样激情澎湃,果然不在沉默中灭亡就要在沉默中爆发。

那种无法抗拒的力量毫不夸张地说简直把他们的三魂七魄都快震出窍了,不想停、不能停也根本再停不下来的尽情疯狂。

由于自身条件的缘故,叶楠木和慕云轩都不适合唱歌,所以主唱初步被沈晏自告奋勇地定了下来。

他知道这个位置让程南担任或许更合适,但又怕勾起他一些不太好的回忆。毕竟一起生活这么久,有些零碎的细节他还是能够洞察到的。

就这样,试音完毕后,四人正式合了一首曲子,信的《海阔天空》。

沈晏偏青涩的声线其实更适合安静些的曲子,冲击性太强反而不太适应。

勉强配合着手上吉他的旋律唱完最后一句歌词,他只觉得自己都可以听得见脉搏的跳动声了。

直待最后一个音符落定,沈晏略为忐忑地回过头去,只见叶楠木脸上堆着灿烂的笑,程南眸里则尽是明亮又兴奋的光。转眼再去看微挂了笑意的慕云轩,沈晏终于长长吁了口气。

“还凑合吧?”

他如释重负地抱着吉他侧靠在墙边缓了口气,才慢慢笑着开口。

“怎么能说是凑合呢。”

另三个队友明显对于他倾向中庸保守的评价不太满意,却再也忍不住互相搭着对方的肩膀咧嘴笑得酣畅恣意。

“那是相当凑合啊。”

门外的少女,听里面少年们的乐声和抑制不住的激动笑声,轻笑了笑,默默离开。

那天都已经很晚了,四人还没有回寝休息的意思。

程南那个洁癖患者点了灯在屋里锲而不舍地搞扫除,烦躁地拒绝了慕云轩的帮助申请后把他们仨全赶了出去。

几人在门外面面相觑了半天,最后还是慕云轩先开口道:“你们在这等会儿,我去外面买晚饭回来。”

说完就利落地下楼走人了。

“我总觉得将来谁要是跟了老慕这辈子都不用愁了。”叶楠木苦着脸唏嘘。

沈晏闻言就冲他翻了个白眼,“那你还不快去,做受不是你的专长么。”

“才不是。”

“行了行了,知道你心里还对反攻存在着一丝希望。作为朋友我只能默默为你点根蜡烛……”沈晏压根懒得听他废话的摆摆手,站在黑幽幽的走廊中央朝左右望了望,“哎,咱这楼的天台门锁了没?”

“按常理来说应该是锁了……”

屋里程南还在乒乒乓乓,两人见反正一时半会也进不去,干脆抱着侥幸走到尽头的天梯底下抬头望去。

“怎么,刚才太兴奋了想上去吹吹冷风?”

“其实也不太……”沈晏还犹豫着,叶楠木已经三两下爬上去了,撒开一只手用力顶了顶那扇大铁门。

“lucky……门是锁着的。”

“都锁死了还lucky个屁啊!欠抽吧你!”

“别急嘛,我没告诉过你?我八岁就会开我家保险柜的密码锁了。”

他边说着边从衣兜里摸出个曲别针,掰直了捅进生锈的锁孔。

沈晏一脸黑线,再抑制不住体内的吐槽之魂:“开密码锁和开这玩意儿能是一回事儿吗?!你说这个纯粹只是炫耀吧?是在向我炫耀对吧?”

“人艰不拆啊娘子。你看我也就这点儿本事能拿出来显摆显摆了。”

叶楠木边随声应着边锲而不舍地一阵捅鼓,不多时只听轻微的“咔哒”一声,还他妹的真给撬开了。

一分钟之后,两人已然神清气爽地作君临天下状屹立在一派荒凉的楼顶,俯瞰万家灯火。

唯一的尴尬是,有点冷。

沈晏没有接叶楠木递来的烟,他本就不喜欢那个味道,仅仅算勉强会抽而已。

安静扣着铁丝网沉默了半晌,他忽然低低出声:“其实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身畔叶楠木夹着烟略带意外地侧过脸来,“干嘛搞得这么正式?如果是表白的话,让我做个心理准备先……”

“你想多了。”沈晏毫不留情地送了叶楠木一个白眼,后者轻笑:“开个玩笑嘛。”

沈晏微微侧身变了下站立的角度,紧抿的嘴唇在短暂静默后轻轻开合。

“你觉得现在的我,和以前比起来怎么样?”

“……你怎么这么问?”

“因为我一直在孤身和以前那个自己进行无硝烟战斗呢,没想到吧?”

他终于愿意收回长久停留于夜空中的目光定定望住叶楠木,语气轻松,脸上却没有笑容。

“总想着要是他的话,现在一定过得比我快乐多了……这么说挺傻的吧,明明就都是自己。但是,不一样。还是不一样的。”

叶楠木绞尽脑汁试图去站在沈晏的立场以感同身受,但是失败了。

自重逢后,沈晏相信了他为他精心编造的谎话,却几乎从未在他面前提及以前的自己,每每只是安静听他说。

沈晏一直以为他所迷茫的只是该如何定义一个崭新的、重生的自己,却万没想到他更介意的是前后两者不容忽视的反差。

叶楠木虽然不懂,可不代表他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或许以前那个沈晏在很多方面确实要更优秀,可有一点他说错了。

“你就真那么肯定,曾经的自己在现在会过得比你快乐?”

沈晏勾勾唇,“你作为旁观者应该比我要看得明白,我承认。你甚至比我更了解我自己,我也承认。就算这样,你还是有异议吗?”

“当然。”叶楠木淡淡接道,“如果我说曾经的你一度处在比现在要痛苦一千倍的境地,你会相信吗?”

“是因为某个人吗?”

沈晏近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话,让两人都同时愣了一下。

“某个人?”

心底变得惴惴不安起来,叶楠木急忙佯装茫然的反问。

“谁?”

沈晏就不说话了。

叶楠木掐灭烟头,把它扔掉了。

他知道沈晏虽然不再记得,但生命中曾存在过的某些刻骨的东西,烙下的印记并没有那么容易就消失。

“你把那个人忘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你不是我,你又怎么知道那对我来说,就是最好?”这回沈晏的声音比先前坚定了些,“如果她在我的世界里曾是最重要的人,而我又不是出于自愿失去了所有关于她的记忆,那么任何人就都没有权力对我刻意隐瞒。就算痛苦也是我自找的,活该承受着。”

半晌,叶楠木低低叹一口气,在夜风里已逐渐感觉不到寒冷了。

“你想找回自己缺失那一部分。好,我不拦着你。但你想过没有,”他咬咬牙,终于横下心来摊牌道:“你把她记起来了,那现在你正喜欢着的人怎么办呢?你又打算把顾长欢放到什么位置上?”

沈晏在瞬间便乱了方寸,震惊地盯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惊讶,慌张,踌躇,不安……

种种感受交杂在一起,叶楠木在一边看他神情的瞬息万变,竟也坦然了。

“拜托,我又不是傻子。所谓旁观者清,包括认识你这么多年,我还是看得出来你喜欢谁的。”

重新燃起一支烟夹在指间深深吸了一口,他避开沈晏的目光沉默吐着烟圈。

“把之前的话题先放一放。关于上次你说过的她已经有恋人了的事……那只是个误会。”

“误会?”沈晏晃过神来,微微蹙眉,随后摇摇头,“不可能,这是她亲口告诉我的。”

“她是被迫的。别问我怎么知道。”叶楠木耸耸肩,露出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那丫头喜欢的绝对另有其人。你好好回想一下,她在告诉你她有喜欢的人并且已经在一起的时候,气氛是不是有些奇怪?”

何止是奇怪,简直压抑得都要死了好吗。

“是么……”

沈晏觉得心里蓦地轻松了一点。

但,也只有一点而已。

“喜欢的……另有其人啊。原来真正的对手还在暗处。”涩涩一笑,他将额头抵上冰冷的铁网,叹了一口气,“到底什么时候我喜欢的人也能喜欢上我啊……估计要是以前那个沈晏就能做到……”

“够了,别拿自己和自己较劲了。真的一点意义都没有。”

“你不知道有句格言叫‘人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吗。”

“治疗中二病要趁早。”

“你才中二,你全家都中二。”

结果话题果然又朝奇怪的方向去了。

沈晏郁闷地揉了揉本就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转过身将背靠上围网。

“我也想不介意啊,可是身为当事人哪有那么容易做到。有时候独自做着什么事情就会突然停下来,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现在这个自己到底是谁。此刻站在你面前的这个沈晏,只一首《那些年》就能听上一整夜的沈晏,在别人看来屁大点儿的事都能一边伤春悲秋着小题大做写进日记的沈晏,连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都不敢说出来的这个懦弱的沈晏——真的,有时承认自己软弱需要很大的勇气。可能是个人就得克服对自身的厌恶,我的程度要更深些,简直就是憎恨。”

他抬起手,在心口位置指了指,“这里被憎恨填满的时候,我就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暴躁还好,过度消极可是会导致抑郁的。我要是哪天真被自己逼疯了……”

“你现在是真疯了。”

叶楠木冷不丁接过他的话头。

“那也是我自找的。”沈晏温和地笑笑,“对了,楠木,听说你小时候跟顾长欢是好朋友,你对她……印象怎么样?”

“干嘛突然问这个?”

“好奇嘛。”

叶楠木原本是不想说的,但看到少年有点伤春悲秋的模样,还是叹了口气。

“一个很温柔的女孩。”

“就这样?很温柔?”

“嗯。”

叶楠木不再说话,只是望着夜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