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

堕落时

我是清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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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程南和慕云轩匆忙赶到急救室时，恰巧撞见那身着白大褂的大夫摘了口罩推门出来。

一直守在门外的安卿尘听见动静立马迎着她站起身，还没出声，就看大夫神色疲惫地缓慢摇头。

“进去吧。病人还有话要交待。”

安卿尘只觉脑袋里“嗡”的一声，在原地傻愣着甚至无言回应，身后却忽然有人拨开了自己跌撞闯入手术室，过了好几秒他才意识到那个人是程南。

安卿尘看了看后面的慕云轩，眸里微光流转不去，说不清是什么意味，思想挣扎了一会儿，他还是选择转身离开了医院。

老板这边有程南和慕云轩，但是，南熙宇……

慕云轩迈步跟进去，看见程南已经在台边伏下身子，垂下的发梢盖住了老板的脸。

“……程南。”

干涩嗓音溢出男人苍白的嘴唇，老板现在的表情难得竟是与常无异的温和。

程南望着他几近失神的双眼陡然一阵心酸，语气偏偏刻薄刁钻：“看吧。前脚刚做了亏心事，后脚报应就来了。老处男也就这点好处，省得咽气以后拖家带口的累赘。”

慕云轩在一旁沉默着听他流畅淡然的将话一气说完，注意到他撑着台沿的手始终在发抖。

而老板似乎也注意到了对方正视图掩饰情绪的剧烈波动，直接省却了费力去捶他的麻烦，只低低一笑。

“嘿，谁告诉你大叔我还是处的……总不能到死还背着个污名啊，那我可瞑目不了。”

程南就不答话了。

慕云轩毫无预兆地接到安卿尘打来的电话，便暂时转身来到走廊。

“五年之前，我在大西北有了个儿子。亲儿子。”

老板淡淡说道，旁边仪器的显示屏上，心律波动正在以一种微弱的趋势渐于平缓。

“说起来和那个女人也不过萍水相逢……旅途中喝高了，晚上寄宿时才出这么一乱子。最主要的还不是这个——你肯定也想知道，我到底为什么要贩毒。”

他闭了闭眼，中间停顿的时间有些长，长到同屋的二人差点就以为他要不行了。

“麻烦就麻烦在，那孩子遗传了和我一样的病。不过他还小，还有救……我就不行，知道活不了几年了，才无所不用其极的圈钱给他治疗，反正迟早也是个死。本来就对不起他们娘儿俩，又怎么能眼睁睁看他到那边给我做伴……虽然孩子至今连我长什么模样也不知道，我好歹也是他亲爹……”

说完这些话好像已耗尽他全部气力，男人灰白着脸急促咳了两声，又想起什么般费力将手探进衣服内兜摸索着什么。

末了，竟是个黑色的u盘。

“我知道你最近暗地里都在忙活些什么。不管是为了我也好，有什么其他目的也罢……等我走了，做的孽也确实该有人收尾。这里面是我之前录的口供……邹四爷那个人靠山太硬，之前多少人对他除之后快也没得逞，都是证据不足。我如今能做的也就这么多……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他缓缓抬起手来，轻搁在少年头顶，重新扯开笑容。

“你一直都是这样……看起来不好亲近，什么都满不在乎的……其实活的比谁都有血性，都重情。还好老天有眼，不再变着法折磨你了……痛苦就该全让我这样的烂人去承受，然后再一个人带走……一点也不留……”

程南的眼眶里仍是干涸的，他一手接过了那个黑色u盘，一手握紧了男人逐渐变得冰冷的手掌，神情安静得彷同凝固的油画。

“我儿子将来要是能像你一样就好了。我跟你第一次见面啊……我就觉得你……真……”

心电仪发出的恒久的寂响蓦然取代了老板几不可闻的话语。

结果直到最后，程南也没有哭。

他想自己大约是有点毛病，身体某处的功能缺失了，或者缺失的根本就是属于正常人类的感情。

但事实又并非如此，连老板刚还说了他有多么重情义，尽管本人从来不觉得。

也许在这一刻到来之前，他是该出声同他告个别的。

毕竟当年，是这个人在自己寸草不生的心底悄无声息地撒了一把种子，然后佯装不知的在一旁看它们逐渐抽枝发芽，直至长成参天大树。

可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发声。正如此刻他用尽全力也挤不出一滴眼泪。

心里依旧怨他为什么将自己蒙在鼓里，可在其本人离开之后，那些似乎也都无关紧要了起来。不想再去计较和思考什么，手里紧攥的u盘仿佛就是眼下抓得住的全部——

不，还远远不够。

不知何时已迈入手术室的慕云轩几番探出手来想按他的肩，但都克制住了。

最后实在为眼下正不断流失的时间而分寸焦灼，才不得不低低开口：“南熙宇那边出事了。”

程南像没听见一样立在那里一动不动，背影固执而静默。

慕云轩见状暗自一咬牙。

“对不起。我得去找他。”

程南还是没有答话。

慕云轩又沉默凝视他半晌，终于下决心转过身去，脚步声清晰回荡在幽长寂静的走廊，回音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遥远。

恍若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