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10
作者:顾与忱七      更新:2019-10-24 01:06      字数:2998

“辜负二字说得挺隆重的

可世界上有几个人真正对得起谁

大家都是一样世俗的人。”

.

午前。

“今天的录制就先到这吧,辛苦了。”

顾长欢闻言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抬手摘了耳麦从高脚椅上走下来,跨出录音棚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接过助手适时递上的手机,开始编辑信息。

「起床了吗?」

约莫几秒钟的功夫,那边便来了回复。

「嗯。果然好好睡过一觉连感冒都好得差不多了,替我跟阿晓请假没?」

「他说只要不耽误下午的节目录制就没问题。今天降温,出门多穿点。吃过饭别忘再喝一遍药。」

「知道啦。下午录制现场见~你也要顾好自己哦。」

还没想好回什么,对方又来一条消息。

「对了,不要跟阿晓扯别的话题,也就是说不准跟他多说话。」

什么鬼。

顾长欢微微蹙眉,擎着手机欲言又止。

电梯里新铺上了大红的高级地毯,她一边等待着表面光可鉴人的不锈钢门自两边缓慢合拢,一边在内心默默吐槽着公司由表及里的腐败。

说起顾长欢和沈晏签约这家“星辉”唱片公司,已是五年前的事。

那时他们刚在苏州居住了半年多,一直在某家酒吧驻唱直到它倒闭,两人便想也是时候再次踏上旅程了。不料却在火车站口被一个和他们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拦住,说已经暗中注意他们很久,问两人要不要进正规的唱片公司锻炼一下。反正也是没有目的地的走一步算一步,一番商议后他们就应了少年的邀请。

少年介绍自己是近两年新崛起的知名唱片公司“星辉”的挂职经理——分明也才刚过二十岁的年纪。

只是两个人随他上路时尚不曾料到,“星辉”的总部竟就坐落在安城。

兜兜转转,他们又回到了一切故事发生的起点。

不过,这样也好。毕竟一味逃避总不是办法。

而一晃就是五年过去,他们从当初默默无闻的新人渐渐攀升为小有名气的歌手,并得以在一些公众场合里崭头露角。成就与辛劳成正比,他们想这句话大概确为真理。

仅仅二十二岁就已然闯出一小片天地的他们,风光的表象下,谁又知道他们过去都经历过些什么,谁又会关心他们早早便离开父母坚实的庇护,相互搀扶着挺过一路风雪的艰难。

好在上天总算没再亏待他们。

事业的上升期,“辞镜”之名的复出让顾长欢名气大升,都在感叹原来网翻圈的偶像就在身边。相继有很多家势力颇大的集团表示愿意对他们给予资金支持,二人曾想出面表示感谢,但公司高层却一致对赞助方讳莫如深。

这世上总还是有美好事物的存在,让人们愿意去相信或许遥不可及的未来,就要到来了吧。

电梯门再次无声敞开。

顾长欢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胸中五味杂陈,暗暗嘲笑自己一定是已经老了才会不自觉的回忆些往事。

她微微压低黑色鸭舌帽,穿过一楼装潢奢华的大厅,随着稀疏的人群绕出了旋转门。

脸畔几乎立马落上沁人的凉意,她疑惑地仰起头去望那三月乌蒙蒙的天,原来是下雪了啊。

由于公司大门距离停车场还有一段距离,顾长欢便拎着皮包深一脚浅一脚向那边徒步走去。

这个时间道上的车流还并不多,而她刚迈了十多步,眼前的道边却忽然停下一辆纯黑的劳斯莱斯,后门应声打开,立即有类似助理模样的年轻人小跑着及时在来人头顶撑开一把雨伞。

派头还真不小,她内心不冷不热地想。这等大人物,一定是公司的贵客吧。

随着双方距离渐渐缩短,走到近前时,顾长欢不经意地侧目想看清那人长什么样子,只一眼,便如啻雷击。

车内踏出那个一身革履西装的英俊男人。将驼绒围巾漫不经心搭上肩膀,他无声抬了抬下颔示意那年轻人给他让开条路,彷如天之骄子那般的气度和仪表,令人简直过目难忘。

男人站稳了身子后便悠然抬手去接助理递来的伞把,也因这个细微的动作,腕下露出雪白衬袖上的一颗金丝扣。

作为上门拜访的贵客,穿著固然应当讲究,但那身单薄的衣裳却不论怎么看也无法抵御这料峭春寒——

顾长欢知道为什么,很早以前就知道。

因为他和她一样,无论什么样的天气里,都一向穿得单薄。

好像在他身上就从未消失过的傲慢和霸道。

——这样可恶的人。

可是为什么会忽然觉得,心底柔软的某一处正为他而隐隐作痛呢。

其实早在五年前他们刚回到安城的时候,顾长欢就已经听说了。

顾氏集团的董事长顾明烨因意外身亡,其子顾时恻在操办丧事后将集团生杀大权一手揽下,俨然正式成为家族下一任继承者。

她却不知自己究竟该对此作何反应。

高兴?欣慰?绝对谈不上。

悲伤?哭泣?不太可能。

痛恨?不甘?似乎也并没有。

她只觉得茫然。

若放在以前,她的确恨不得他死。

而或许是那段黑暗的记忆太深刻,五年来,顾长欢无时不祈盼着他最好永远都不要再见面,远远投来的一个目光都不要有。

大概,她只是害怕面对,所以才会一味地逃避。

而事实是,即便彼此就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里,他们果真再没有碰见过。

直至今日。

……是你吗?

那个连名字也不愿透露的赞助人,就是你吗?

她身子轻微颤抖着,看那个人一步步缓慢却坚定地向她走来,心几乎跳出嗓子眼。然而最终换来的,却只是一个擦肩。

连类似于“失落”的情感都不及泛上之前——

“你的东西掉了。”

突然响起在耳畔的好听嗓音,顾长欢一惊,条件反射地后退半步,这才发现自己手中的提包不知何时掉落在了雪地里,而那个人和她隔了一步的距离,正似笑非笑地面朝她说道。

动作略有些慌乱,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嘭嘭嘭跳得厉害,顾长欢俯身便要去拾。

“妹妹。”

在顾长欢将要站直身体时,那人却如此开口接道,神情平静淡然,甚至连唇角勾起的弧度都丝毫未变。

什么。

他刚才……说了什么?

顾长欢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没办法思考,分毫做不到。

那两个简短音节不紧不慢地在排列她耳边,被呼啸的寒风撕扯、拉断、分崩离析,胸口如遭重击般滚烫的灼痛,这样混乱的铺天盖地的惊惶无措中,她听见了空气中飘来了细微的钢琴声。

恍如隔世般的旋律,可她还记得。

她当然记得。

她怎么会忘记。

暮色里对我温柔噙着微笑的人,是他。

伤害我却默不作声保护我的人,是他。

深夜里辗转难眠的罪魁祸首,也是他。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曾经习惯依靠彼此肩膀的我们,竟也如今日这般背道而驰了。

咫尺远近却无法靠近的那个人,也等着和你相遇。

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去触碰、去挽留住什么,可就在她短暂愣神的功夫,对方已经默默地走远了。

——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顾长欢想,如今的他,应该是恨着自己的吧。

倾尽生命却也换不来丝毫回应的爱情,偏执如他,也该彻底放弃了。

然而只有顾长欢自己心里知道,那日夜在他血液里疯狂叫嚣的迷恋和沉沦并未就此消失。只是如果他再不尽快离开,大概又会忍不住酿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大错。

他不曾为他们过去给予对方的那些温暖和伤害而后悔,只是这一次,他决定放了她了。

你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转身的瞬间,我的心有多痛吧。

或许由我说出“爱”这样的字眼有些可笑,而我也的确不配。

但当无数的飞雪落在我的头发上,我知道它们会在我身体的某个角落里纷扬。

曾经我给过你无限宽广的逃亡,直到你心慌。

心慌会看不见我。

还有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原来你可以学会去思念,在我终于忘记了如何去思念你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