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所属的人眼神都很温柔。”
.
在刚进来的时候，张怡筠愣了神。
江思奕也在这里啊。
而他并未看见自己，只是与慕云轩絮絮说话。
……苏小苒呢？
她又想到江思奕先前那些无孔不入无微不至的温柔和照料，以及后来的客套和疏离。
还有曾经传到她耳里的，对方交女朋友的消息。
提起他还是会很心酸，但总归不像从前那般喜欢吧。
现在回想到江思奕会和另一个女人谈恋爱，结婚，生子，白头偕老，又觉得心像放在沸水里煮了一番，又皱又疼。
她羡慕江思奕的决绝和潇洒。说追就追，说放就放，干脆又利落。
她，什么都是慢半拍的。
逐渐热起来要很长时间，彻底冷下去，也是一个漫长而难捱的过程。
而在那之前，江思奕也早就会忘了她。
不过，自己还是忘不了他不是吗？整整五年，她都找不到那个会让她动心如对江思奕般的男人。
眼见江思奕说完话也走到这边来，张怡筠还没想好该不该打招呼，对方就对她弯了双桃花眼，说：“好久不见呀，怡筠。”
整整四年未见。
等她再次看到江思奕温柔的笑容，确实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嗯。”张怡筠点点头，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女朋友没参加次这聚会吗？”
江思奕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过头来看着她。
但张怡筠的心脏还是嘭嘭直跳，为了说不出的缘由莫名紧张着。
“你很在意吗？”
江思奕眼中波光潋滟，脸精致得像漫画一样不真实。
张怡筠沉默着，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深夜里半梦半醒的，就会模糊地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孔。鼓足勇气伸手去摸时，才明白是逼真的幻觉。
这么多年了，她还把江思奕看得那么重要。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他从未给过她半分希望与机会，可她就是没办法死心。
他多好。可惜不是我的。
怔愣间听到青年轻声叹了口气，却没再说什么。
聚会结束以后，时间尚早，江思奕走到这边找到张怡筠，说想单独聊聊。
咖啡厅里。
兴许是刚才聚会喝了酒的缘故，张怡筠感觉有些晕。
“你女朋友还好不。”
酒精是个好东西。麻痹人的大脑，思想，还有痛觉神经。
张怡筠居然也没觉得特别难受，泰然自若地问出这句话。
等待答案的时间很漫长。落地窗外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打扮时尚的摩登女郎踩着高跟鞋噔噔走过。
终于，他应了一个单音节——“嗯。”
“我还在寻思你会不会在这四年里把我忘了呢。原来还没有啊，知道找你怡筠姐啦。”
“嗯。其实那天晚上我很抱歉，没有送你回去。”
江思奕歉疚的神情映在眼里，反倒使得张怡筠说不出更重的指责的话语。
只好装傻充愣。
“哪天晚上？噢~你不提我都忘了，没事的啦，过去了。”
或许她觉得表演的太假，然后又补充一句：“你们分手了？”
“没有。”江思奕拿出钱包来，把一张大头贴塞到她手中，“她出国了，再过半年就会回来。”
张怡筠看着照片上两个面容青涩的少年少女，愣是被逗乐了，“这都什么时候的了？不是你们穿着一中校服的时候？算算日子，四五面前吧？你们怎么还在谈恋爱没结婚呐，这么久了耶。”
“嗯。”
江思奕也没在意她语气中的讥讽，平静地看着她。
“你还在喜欢我吗……”
“啊嘞？才没有！”
张怡筠先是懵逼了一会儿，随后语气上扬，心虚的样子太过于明显。
“哎呀，你怡筠姐之前说当你是泛泛之交是假的，当你是朋友嘛。”
张怡筠庆幸对方点点头没有发现端倪之时又在感伤。
他倒坦荡。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话语说得清楚明白，缝隙都不给人留，不会要撩不撩地在那晃悠，徒吊人胃口。
张怡筠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庆幸他的实诚。
“行吧。”张怡筠站起身，酒精的后劲弄得脑袋里全是潮水的声音，“当初就算我自作多情，都多久了，新鲜感早没了，过了今天就忘了这茬吧。”
——假的。
也许江思奕这辈子真的爱定了苏小苒，而她这辈子也爱定了江思奕。
可她终究是没有结果的那一方。
“怡筠，我们还是好朋友吧？”
估计是不知道他那种亮晶晶的眼神有多像看到了碧绿青草的小绵羊。又温驯又充满期盼，是个人都没法说出拒绝的话。
更何况她还挺喜欢他。
“能啊，怎么不能了。”张怡筠尽全力撑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等哪天你姐我找了男朋友，回想起几年前跟你表白的那个幼稚的晚上，肯定会笑得肚子疼。啊哈哈。”
其实不用等那么久，张怡筠现在就觉得胃疼。苦水翻搅着不平息，再坐久一点恐怕都要呕出来。
她在家门口看着江思奕上了车，做做样子和他挥手。等汽车变成一个小而圆的黑点，她靠在一旁的汽车站牌上，闭上眼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凉风。
那晚张怡筠倒潇洒，过了几天以后还是没忍住，联系了好几个同学才知道江思奕最常去的地方，就是那天他请她去的咖啡馆。
所以她就每天跑到那家咖啡馆去，还真的见着了江思奕。
彼时他身上系着一条围裙，骨节分明的手指拿着搅拌棍。浓醇的香味在空气里蔓延开来，他对着进门的张怡筠露出了一个如春风十里的笑容。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那么好看。不是当今那种千篇一律的小白脸模样，而是有着棱角分明且英气的五官，轮廓在光影里剪出一副画来。
后来才知道这个是他开的。
如此几月过后，江思奕终于端着新泡好的摩卡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怎么每天都来这里。”
“额……就是emmm好吧我坦白了。”
张怡筠深吸了一口气。
“……就是太无聊了。”
“噢，这样啊。”
张怡筠几乎要因为他英气面容上的正直神情笑出声。
要是感情这玩意真能控制，她也不至于落到这般地步。
越熟悉他张怡筠才越知道，他压根就不是表面上那副温柔乖巧的样子。
他话不少，折腾起来比张怡筠还疯颠。用姐弟的名义联手把整个餐厅的服务员都整蛊了一遍，要不是江某人是店长，可能真的会被揍成肉饼。
等到了后来，张怡筠的耳朵都被苏小苒这个名字磨出了茧。
江思奕真的非常不乖，动辄去酒吧嗨浪。生日那天被她抓包了还不认错，梗着个脖子耳朵通红地朝她喊。
“你把苏小苒叫过来。”
张怡筠乐了，气的。
叫个屁，连那家伙的手机号码都没有。
而且在那遥远的大不列颠帝国是能立刻长双翅膀飞回来给这位醉生梦死的朋友一个激吻还是怎么着。
张怡筠吃力地把他拖出酒吧，按着这醉娃的头，把他给塞进出租车里。
跟司机说了目的地，江思奕还没消停，又开始拉心模式。
“怡筠姐你看看这段话。”
张怡筠凑过去，江思奕的短发贴着她的脸颊。
他在刷微博，某位知名情感博主的零杂鸡汤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入了张怡筠的眼。
“我建议你还是去喝酒，别去爱了。因为在酒里不是死就是活，在爱里既死不了也活不好。”
张怡筠没来得及发表感想，江思奕就靠在她的肩膀上睡着了。
挺对的，她看着窗外模糊成抽象画的灯海。
要不大家都去喝酒吧，何必爱得这么辛苦。
死不了，也活不好。处于异地恋中的他是如此，我难道便不是。
他好歹有个念想，再过几个月苏小苒便能回来与他终成眷属。而我再怎么对他好，到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张怡筠去江思奕家里玩，这家伙藏得真够深的，满床的尖叫鸡和公仔，架子上还有一盒大白兔奶糖。
没来得及嘲笑他的少女心，张怡筠的注意力被墙上贴满的照片吸引了。
面对镜头微笑的苏小苒，晚会主持的苏小苒，和江思奕一起比心的苏小苒，厨房里呈现一个做饭背影的苏小苒，不知道为了什么节目戴假发女扮男装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八字胡的苏小苒。
江思奕在厨房里泡茶，张怡筠真想趁这个空档把墙上那些照片全给撕下来。
这样的情深不寿，放在电影里是感人的，放在她面前，只觉得眼睛被闪得都要瞎了。
嫉妒使她面目全非。
“她在国外，你也不跟她联系的吗？”
“联系啊。”江思奕的嗓音隔着几面墙传来，“每晚都会视频聊天。”
张怡筠着实没辙了。
“等她这趟出国回来，我们就去荷兰订婚。”
江思奕的神情和语气都轻描淡写的，张怡筠却快被成吨的狗粮压得喘不过气。
可以可以，别人秀分快，可他和苏小苒能秀一辈子。
“她就没有缺点吗？”
“有的啦。”江思奕笑了，“太多愁善感，总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要是一般人可能会忍不了咯。”
张怡筠紧紧地握着杯子，仿佛能把玻璃杯捏碎。
“那你不嫌烦吗？”
“不会啊。”江思奕托着下巴，琥珀色的眼睛里柔光流转，“毕竟，她好看嘛。”
江思奕说完就笑了，张怡筠也跟着扯扯嘴角。
他大可不必将自己的深情归结得如此肤浅。若真的只是看脸，他又怎么没有移情别恋爱上比苏小苒更好看的人。
张怡筠不愿意再去想他究竟有多喜欢苏小苒了，也实在是觉得掂量不清楚。
或许真的比她喜欢江思奕还多得多。
她暗恋江思奕五年，没想到兜兜转转依旧在原地。
江思奕和苏小苒在一起五年，终于是修成正果。
苏小苒回国的日子就快到了，江思奕整个人也精神了很多，本就俊朗的面容闪闪发亮，帅得张怡筠移不开视线。
她看着江思奕收拾好行李，又陪着他到了机场。季节还在冬天的尾巴，冷风吹得女孩鼻尖发红。
“我们可能，很久都不会再见面了。”
手里的咖啡开始变凉，杯壁的余温传到指尖。
“你会想你怡筠姐嘛？”
他没有回答，只是绽出一个迷死人的笑容。
女孩也笑了。
他知道答案的。她也知道。可偏偏还是要问。
张怡筠陪他等着苏小苒到达，再接着他们就会坐上另一趟航班。
耳机里放的歌是他和苏小苒一起录的，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浮生》。
“有人与我把酒分
有人告我夜已深
有人问我粥可暖
有人与我立黄昏
有人待我诚且真
有人忧我细无声
有人知我冷与暖
有人伴我度余生。”
还挺应景。
江思奕啊江思奕，这辈子我就真的只能陪你到这儿了，因为你们要去订婚了，有人与你共度余生。爱一个人没爱到也不会怎么样嘛。
真的，我没有说谎。我没有不开心。
祝你做个幸福的新郎。
张怡筠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冲动的想法，也不打算和江思奕商量，就只是假装不经意地问他，你们去荷兰的航班是多少？
他告诉她了，张怡筠借口要去上洗手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走向服务台。
她想跟他们一起去荷兰。
她不能参与这场爱情，但起码也能见证。更何况江思奕和苏小苒之间的感情，没有人比张怡筠更了解。
机场服务员带着标准的职业微笑帮她查询了信息，随后跟张怡筠道歉说，对不起小姐，没有您所说的这趟飞机。
张怡筠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刚刚江思奕才跟我说了航班号，我怎么会记错。
“你确定没有任何信息吗？”
服务员又仔细地查询了一会，认真地给出了答复。
“三年前这趟飞机就失事了，机场从此就取消了这个班次。”
张怡筠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让牙齿不磕碰得那么厉害。
“当时有......多少个幸存者？”
“十四个。”服务员十分耐心地回答着，把详细的情况告诉了她，“还有一对很年轻的小情侣，一个男孩子安全逃生，但是陷入了昏迷。另外一个女孩......”
不用再听下去了。
张怡筠跑回了候机室，江思奕还在原地。周围人潮汹涌，而他时不时就会仰起头去看显示屏。
“有一次机场里人很多，小苒走丢了，我就回过头，大声地喊她。”
“我让她一定要紧紧地牵着的手。”
张怡筠说不出话来，只能沉默地站在那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她做不到把已经知道的告诉他。
她不敢想象那会带来怎么样的后果。
难怪他从未和苏小苒通过电话。
难怪他死活不肯让她看视频通话。
难怪她用qq看苏小苒的时候对方都是离线状态。
天色渐渐暗下去，机场里越来越冷，也越来越安静。
在她开口之前，江思奕忽然笑道：“小苒！”
张怡筠顺着他所望着的方向看过去。。
那里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