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当家的一愣,看了那和尚一眼,转头便啐李老八,骂道:“好小子,你喝多了黄汤说浑话?你看那和尚!”李老八这才抬眼看那和尚,不由得自己也哑然失笑。原来那竟是一个老僧,花白胡子都长到胸口了,而且耳朵也背了,他两人在旁边说了许多话,那老僧竟是丝毫没有听见。
两人在凉亭上坐了,那边杨麻子带人继续上山。李老八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二当家说话,二当家也不搭茬,只是紧紧的盯着李老八。李老八找人顶包却画虎不成反类犬,现在二当家有了防备,李老八也不敢故技重施,只想着趁隙逃跑。但他本来腿脚不便,又没练过轻功,如何能从二当家的手中逃脱?
李老八正抬头望着山景,忽然见到从山上下来一个人,此人和旁边那老僧做一样打扮。但年纪却轻得多。看他走路姿势颇为奇怪,似乎是鞋子不太跟脚。李老八见他姿势滑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待等那小和尚走到切近,李老八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指着那和尚叫道:“是你!张凤鸣!”说着急忙去拉二当家的衣袖,说道:“快把他抓住!他就是昨天被小金鱼带上山的那个小子!他一定是乔装改扮,改妆成和尚,想要偷摸下山,给咱们来个死无对证!快抓住他!”
对面那小和尚正是张凤鸣改妆而成,刚才在山路上,他遇见杨麻子那帮人了。但那帮人不认识他,纵然擦肩而过,也没想着多问一句。张凤鸣穿着大鞋,走路本来不顺,加上昨夜宿醉,走的时候头脑还有些晕晕乎乎的。看见这边凉亭,便想过来休息一会儿。想不到在这里突然见到李老八。
张凤鸣看见李老八,心中不由得一惊。临走之前大金鱼跟他提过一句,李老八和杨麻子关系不错。见李老八管那人叫二当家,心里已经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又看见旁边的老和尚如同入定一般,全然听不见这边喧哗,心中忽然有了主意。
只见张凤鸣仿佛没看见李老八两人一样,径直走到那老和尚旁边,双手合十,深施一礼,道:“师父。这前面没有寺庙,无处挂单。不如趁着天色尚早,下山去吧。”
那边二当家的横了李老八一眼,喝道:“这小师父明显是那老师父的徒弟,如何能和小金鱼有关系?就有关系,难道还带他师父过来?我看你这厮忒不老实!见一个人便说他是小金鱼的姘头,见一个人便说他是小金鱼的姘头,你看老子像不像是小金鱼的姘头?我告诉你,伏牛山与恶虎岗唇齿相依,你敢在这其中挑拨离间,纵然大当家的跟你有旧,最多赏你个囫囵尸首。你若再闹,老子便将你从这山上扔了下去!”
张凤鸣在旁边暗暗好笑,心里却也发愁。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但他既然已经装作那老和尚的徒弟,总不能丢下那老和尚自己下山。再说这老和尚耳目不便,和这两个杀人不眨眼的强人在一起,他也有些不放心。
幸好,那老和尚似乎歇息够了,便站起身来,往山下走去。张凤鸣大喜,急忙跟在老和尚身后。这一走下山去,便如同蛟龙如大海,纵然他们再反悔,但天底下和尚那么多,又哪里能找得到他?
一老一小两名僧人正往山下走去。那二当家忽然喝道:“小师父且请留步!”张凤鸣心里一惊,这山道狭窄难行,老和尚在前面堵着,他就跑也跑不掉。只好硬着头皮转过身来,打个问询道:“施主,贫僧这厢有礼。”
那二当家的从口袋里取出一块碎银子来,道:“不知两位师父在何处驻锡,相逢便是有缘,在下愿稍尽绵薄,给贵寺捐些香油。”
张凤鸣想起行商路上见过游方的僧人,当下便合十道:“多谢施主美意,贫僧心领了。只是我们师徒二人四处游方,居无定所,并不用耗费香油。”
二当家的又说道:“四处游方,山高路远,耗费必大,小师父还请收下,权当些衬钱。”
张凤鸣摇了摇头,道:“我师徒二人只需化些残羹冷饭,便足以果腹。况且我师徒俱持不捉金钱戒,施主厚赐,实不敢受。”
二当家的听了,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是在下鲁莽了。小师父请便。”
张凤鸣深施一礼,便转头离开。虽然此时心里想着要拔腿狂奔,但知道这人已经起疑,此时若是有一点心急被看出来了,恐怕便是自己的死期。
那老和尚已经走下山道,张凤鸣也紧走几步,若进了山道,旁边树高林密,从凉亭上就看不到了,张凤鸣就算逃出生天。当下张凤鸣沉心静气,便随着老和尚走去。之差一步便进了山道的时候,那二当家的忽又喊道:“小师父且住!”
话分两头,再说那边杨麻子带着人上山,因为大金鱼事先吩咐过了,一路上三关天险畅通无阻。麻子虽不是第一次上山,这时候心里面也不由得赞叹,好一个天堑难渡。昨天他吃了酒,脑子里晕晕乎乎的,才听信了李老八的一面之辞,今日酒醒,就知不妥。不过杀虎岗在山腰平地上,无险可守,前几次官兵围山,杨麻子只能带着一众兄弟来伏牛山上躲避,而自己山寨却被官军一把火烧做白地。因此早就对伏牛山的天险垂涎已久,只是碍于情面,不好硬夺。这次正好借题发挥。
伏牛山早有人迎出,把杨麻子一行人接入聚义厅内,大金鱼早在里面等候,杨麻子挥了挥手,手下都等在外面,只有杨麻子一人进去,分宾主落座,便有人奉上茶来。杨麻子略欠了欠身,接了茶在手里,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唉,我说,小金鱼年纪可不小了,咱们之前谈的那门亲事,可得抓紧张罗一下了!”
大金鱼虽然心中大动,但面上波澜不兴,心中且自盘算,但端起茶碗喝茶。这时候聚义厅帘子忽然被掀开,小金鱼一身劲装,如一阵风一般从屏风后面闯了进来,手中提着一口短剑,对杨麻子喝到:“兀那麻子,趁早不要做你那春秋大梦,乖乖滚下山去,再要罗唣,休怪姑娘眼里认识你,手里这口剑可不认识你!”
麻子见她已做媳妇打扮,便知李老八所言非虚。便怒道:“好你个小金鱼,竟然不守妇道……”正待要说话,小金鱼哪里等他说完,顺手抄起大金鱼面前的那只茶盏便往杨麻子脸上扔去。杨麻子急忙躲开,那只茶盏掉在地上,啪嚓一声摔了个粉粉碎。
那茶盏甫一摔碎,便从两壁厢冲出许多人来,各个手执利刃。又从门外冲进许多人来,也是杀气腾腾。小金鱼定睛一看,却都认识。从聚义厅两厢冲出来的乃是本寨的人马,都是,武艺精强之辈,看来是大金鱼精心挑选出来的;对面那些确是杨麻子带上山的脚夫,仔细看看,也认出其中几人是杨麻子的左膀右臂,料想这些人也是恶虎岗上精心选出的人马。
原来大金鱼心中早有计较,杨麻子以势相逼,他心中怀恨已久,今日正好将计就计,便在山寨中精中选精,挑了这几个武艺娴熟之辈,各个手执利刃,埋伏在两厢,以摔杯为号,便一齐冲出来,将那杨麻子乱刀分尸。正巧杨麻子那边也是如此打算,只等谈崩动手,便摔杯为号,一齐冲上来将大金鱼杀了。不想小金鱼一见杨麻子便气不打一处来,将茶盏摔了。这两帮人看不见里面情形,都以为已经谈崩,正打算冲进来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