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学校，他看到她直接走进了一座低矮的老式教学楼，地板是木质的，墙壁是粉黄的泥墙——这个学校，还有这种教学楼哦？

但是他的脸上，竟然立刻浮现了他自己都不曾觉察到笑意。

当他看到她进去的教室的门牌号，他脸上的笑容就更大了。

——相逢陌路，缘份却在此。

鬼使神差地，他的心里，竟然有了瞬间宿命的微凉和迷乱，但是底色是雀跃的。

当然，在别人看到他的时候，他迅速恢复了一贯的样子，准确地坐在了湿哒哒的李应玥身后的位子，把手里的课本摊开在课桌上，上课铃响起，那位美女教授走了进来，视线扫过教室，直接看到了他，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然后开口说道：“好，今天我们讲古典文学的美学基础……”

他没有听课，当然。

这门课，他本来听说很容易过，所以才选修的。

没想到他选了之后，原来的老师竟然因为有私事，换了这个美女教授来授课，还竟然是他父亲的大学校友——看这姿色，加上父亲接到她的电话后对他的严厉程度，两人当年，肯定有一腿。

当然，这不是重点。

现在，他鼻端能闻到前面李应玥身上汗水渐渐风干的味道，看着她挺直的脊背，不觉想笑。

他明明听到她的鼾声，确定她肯定睡着了，但是她的脊背看着却跟认真上课没有区别。

他很好奇，她的正面是什么样子——那个美女教授，竟然没发现吗？别的同学，都非常非常地认真地听课，哪里敢睡觉？

他趁着美女教授转身在黑板写字的空档，拿着书，直接坐到了她身旁的空位，然后看到了她认真无比的侧脸。

他忙忍住了自己想大笑的冲动。

她睁着眼睛睡觉，瞳孔发直，果然睡得很香。

他细细一看，就看到了她眼皮上的胶水，将她眼皮给黏住了，看着跟睁开眼睛，一模一样。

他因为强忍住笑意，所以微微有些抽搐。

因为接手了很多的案件，什么极端的事情也没少见，但可能是脱离了生活的节奏，竟没想到可以看到这样的场景，让他顿时觉得头上的天空，有开启新的未知的风景。

卫觉易再看了眼那位美女教授，心里决定，下节课，他还是乖乖来上课好了。

……………………

“卫觉易，你可算回来了。”他的五个室友看见了他，都看了过来，仿佛征战沙场的将军凯旋的看客般的兴奋：“你的床上，堆满了巧克力和手表衣服和钢笔，你快看看，哪些是你不要的，按照惯例，我们好瓜分。”

“都不要，你们分吧！”卫觉易看也不看地往厕所走去。

“这次不一样哦，这些手表衣服巧克力钢笔，都是很厉害的牌子，而且都是一个人送的，而且啊，是个很漂亮的女生诶，我跟你说，她到我们法律系楼下转了一圈，让都是几乎男生的教室瞬间沸腾了！”室友很激昂地解说道：“我跟你保证，她绝对是你喜欢的类型，从美学角度来说，她的美简直无可挑剔，跟你就像是私人订制登记的匹配，而且完全不是整形脸哦！”

卫觉易冲了下厕所，洗了下手，走了出来。

“连名字我们都知道了，毕竟那么美，一问就知道，叫做费倩妍，是空调老板的女儿，非常地有钱……”室友还在继续解说，眼神兴奋的程度，像看了一宿的a片。

“赶紧分了吧，我先收拾这边。”卫觉易淡淡地说道，禁欲的样子，让室友都皱了皱眉头，大家面面相觑，然后那个解说员室友鼓起勇气开口问道：“卫觉易，你老实跟我们交代，你……”

“我不喜欢男人。”卫觉易一边打开自己的衣柜，一边回答道。

“啊？”室友们个个目瞪口呆。

“我收拾一下，你们赶紧分了吧！”卫觉易将里面的衣物拿了出来。

“收拾？你打开你的柜子，是要收拾？”室友们很识趣地放弃方才那个话题，诧异地看着卫觉易：“你的柜子不是干净整齐得像供奉着神仙吗？那么爱收拾，帮我们的柜子收拾一下嘛！”

“我最近更忙了，会早出晚归，在这里，比较不方便，所以要搬出去了。”卫觉易说道：“幸好有人送了这些东西，就当做跟你们告别的礼物吧！”

“什么？搬出去？”室友们炸锅了：“你搬出去了，谁给我们扫地啊？今后，我们哪里还有这么多零食吃啊？拜托，我们求你了，不要搬出去，好吗？”

………………………………

李应玥上了厕所出来，在空中连环踢了一下脚，非常满意地往大门走去。

身手终于恢复如常。

那个狂欢型的杀手，还没有被逮到，但是作案的节奏加快了。

接着两名女子，在南街遇害，间隔时间，不超过一周。

这家伙，越来越失控了。

但是，她不是警察，而且有小孩。

那天被色狼摸的时候，她还觉得自己下手太重了，就像那个冰冷的声音说的一样：若是那个人真的断子绝孙，人家告她，她即便能赢得官司，但是也必定将付出时间和精力，而且……

她已经收到了法院的传票，让她准备好律师，即将开庭，为了女儿的抚养权。

她每天要接送女儿，还要回家码字，哪里有那个时间去应付这些官司？

女儿小学，哪里能随便请假？

更何况，是跟她爸爸对峙公堂，她将再次受到亲情的割裂……

来这个学校面试的时候，她已经在建议自己，找个爸爸给她了……

先找律师吧！

她趁着女儿上课时间，去找了几家律师事务所，递交了资料，到现在，一个回复的电话都没有。

哎……

看了眼这所小学的威严的大门，她笑了笑。

确实很意外，她们母女都很没信心的这家最好的私人小学，竟然录取了女儿。

这简直是她最近一年来，最开心的事情了。

学校门口一辆黑色亮得晃眼睛的车跟了过来，李应玥看也没看，就往公车站走去。

走到公车站，想了想，她便继续走。

卫觉易在车子里，就看见那个本来要去搭公车的女人，竟然渐渐地跑了起来。

她的家，他查过了，在离这里有十公里的城北，她这个意思，是想自己跑回去？

反正，他今天有一天的假，还剩半天，就看看这个女人跑步吧！

她不认得他。

但是他认出了她，在咖啡馆。

虽然她穿着高跟鞋，虽然她脸上化着妆，虽然她的眼神，已经完全不是当年的模样——特别是她看她女儿的眼神，简直让他惊得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那么温柔……却一样地双面，一样地……教他移不开眼。

本来，她结婚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大学本科四年都在她身边晃，却完全没有给她留下印象，让他觉得自己的一腔热情喂了狗。

咖啡馆的偶遇，他当时就很怂地认命了：喂狗了也不错！

起码这狗看起来，一点也没有贬值的样子，即便她还带着一个女儿。

虽然，他这六年，都很忙——忙着读研究生，忙着跟别人合伙，但是都在这个城市，他知道她所有的消息，都是负面的。

他甚至看到她常常一个人去产检，大着肚子的时候。

他看见她大着肚子，还灵活地在人群里穿梭——哎，当初觉得她遇到了变态，镇定得有问题，如今他终于证明了，不是她有问题，是他自己有问题。

他持续关注她十年，简直就像个跟踪狂。

如今，他依旧在做跟踪狂的事。

完全没有半点的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