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司徒射狐为什么猜不到这么简单的答案呢?他并不是一个如此愚蠢之人。他一定猜过各种人马,包括少皇,但最后都被自己排除了。为什么他觉得少皇不会杀他呢?除非……除非他和少皇有交易,或者他其实是少皇的人。所以他笃定少皇不会杀他。
想到这里,李鲤仙打了个寒颤,脑子更清醒过来,她转头看了看司徒射狐,司徒射狐表情真诚,一点都没有作伪,正期待着她的答案。李鲤仙心想,没想到永嘉四少中看起来最藏不住性子也最看得到爱恨情仇的司徒射狐却有可能身份最复杂。从她开始调查永嘉四少,到如今一路走来,司徒射狐人如其评,看起来是永嘉四少中最有朝气,也是最理想抱负的人,甚至有人会觉得他过于天真张扬,太过于清谈,不识时务,可不务实才最像二十岁的少年呀,想想阮羡之的不羁厌世,卫从容的谋算冷淡,辛无病的深沉寡言,司徒射狐敢爱敢恨的少年之气多少还是让人羡慕的吧。却也没想到这少年气也可能是最大的障眼法,让他一路走来没有被识破。兵不厌诈,在敌方安排卧底是常见行为,那少皇为何又没有叮嘱杀手放过他呢?她内心一方面计算他其实是潜藏少皇人马的这种可能性。一方面又想着要怎么回答。一时实在想不到好的回答,便故作虚弱,伏在马上,说不出话来。
司徒射狐见状,担心地问道:“李姑娘,你没事吧!”
李鲤仙装孱弱,却也是真虚弱。司徒射狐见状,怕她跌下马来,想了下,伸手把李鲤仙拉上了自己的马。
李鲤仙心中暗骂了一声,但知道司徒射狐是好意,又无话可说。这个情况,直接刺探,肯定会引起他的怀疑,毕竟他是少皇人马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所以他才完全排除了那伙人是少皇派来的刺客的可能。又找不到其他答案,才会问出来。如果不是自己之前提前在神都布局探子,探子明确告诉她那是少皇的行动,她都要怀疑那些人到底是不是少皇人马了。现在自己如果问得太唐突,一不小心露馅也就算了,有可能性命还难保。
李鲤仙感受到背后的温度,她不是感受不到属于这个男子的温柔,她知道那里有一颗真的心在那里跳动,李鲤仙心想,虽然刚才的确是无路可走,但他确实是二话不说跟着自己上来,看来他有点喜欢自己。可她从小知道只要努力,金子抓得住,皇冠戴得了,但真心就像北冥吹来的大风一样,不止为何而起,不止为何而止。最是猜不透,最是留不住。人世间最危险的事就是相信一个人的爱,人世间最得不偿失的事就是爱一个人。那人又小心翼翼从马上的搭带里拿出一件裘服,给李鲤仙盖上。
他什么时候喜欢自己的呢?为什么呢?不知道,那总有一天也会因为不知道的原因突然这喜欢就消失了。但现在管不了以后,因为他的喜欢,自己活下来的希望又多了些。她还有很多事未做,她现在一定不能死。想好了后,又考虑到这个人其实也不是表面上看那么真诚,她决定试探一下。
司徒射狐轻声问:“李姑娘,刚才的话你还没回答我。”
李鲤仙病痛般‘哼’了一声,并不回答。
司徒射狐面有忧色,问:“你还好吗?”
李鲤仙干脆不做回答。司徒射狐伸手探了下她的鼻息,察觉到她蓬蓬的热气,方才放了心。不禁加快了马的速度,这越往上坡度越陡,也越难走了。有草木凋尽的肃杀之感,空中盘旋着黑色的鸟,仔细一看是秃鹫。
因为秃鹰,他们有点不详的预感,果然一会,最前方探路的士兵惊呼道:“尸体。”
是还没完全腐烂的尸体,表情看起来很狰狞,可是奇怪,看不到被野兽所伤的伤口,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小心翼翼防范起传闻中可能出现的神秘野兽。
越往上,尸体越多,死亡时间不一,除了少数一两个还有肉身,其余皆宜已经化为累累白骨。可知,近些年除一两个存在误闯可能性的人之外,是没有人敢上来的。
又走了几里路,竟然开始飘雪了,他们停了下来,用原本准备给马做粮食的稻草,绑在马蹄上防滑。
雪越来越大,纷纷扬扬,不辨前后,弱点的马有点扛不住,而李鲤仙却真的是越来越虚弱了,眼睛有点睁不开,模糊的眼睛里只看到天地间一片白茫茫,不知道是幻觉亦是真相。
后来陆续有些人爬不上去,倒下了,看着这冰天雪地,李鲤仙抓了一下前面那个男子的背,那个男子“嗯?”了一声。李鲤仙微弱得问:“有吗?万年冰?”
司徒射狐没有回答,李鲤仙昏昏沉沉的,后来好像马也爬不上去了,司徒射狐把自己背负在背上,开始前行。
她低声说:“这样,我们也算生死之交了。”声音微弱如叹气,司徒射狐听不清,问了声:“什么?”
李鲤仙有生以来从未受过这般温柔的对待,双眼紧闭,什么都看不见,似乎走在一条漫长的归途上,连死都似乎不那么可怕了:“可惜啊,我从来没和人走到生死之交这样的程度。如果你能活着出去,你要记住一件事,你们少皇并不在意你。”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李鲤仙一则是试探,二则是如果真的葬身于此,这个提醒也算报答了他。她明显感觉到司徒射狐后背一滞,他沉默而僵硬的反应证实了她的猜测,她并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
司徒射狐内心慌乱,不知李鲤仙什么意思。恰好这时候,阮羡之问司徒射狐:“万年冰怎么找?”
司徒射狐转头见李鲤仙脸色发黑,已然晕了过去,才说:“其实不止是万年冰,还要有万年冰窟窿长出来的血色杜鹃作为药引,这才可以,我刚才不说,怕她绝望。”
“什么?这找得到?”阮羡之惊愕之下,不怒反而笑了:“情圣,你让我们踏进这人畜不敢进的禁地上,轮到我们绝望了。”
司徒射狐勉强道:“再往上爬几里,就有万年冰了。”
阮羡之回头,跟得上来的士兵已经不上十个。他摇了摇头,只能继续往上攀登。拐过了一个大转角之后,竟然看到一个广阔无垠的雪场,雪场上凭空矗立着一尊数十米高的金身菩萨,菩萨低眉慈悲地望着他们,她的冠上,肩上,身上,堆满了三危山千年的雪。竟仿佛是菩萨也白了头。这山少有人敢来,不知什么时候修了这么大的佛像,看起来这佛像也有些时日了,也许上百年前,三危之山还不是个禁忌。而如今又没人活着返回去,也就没人知道这里还有这么一尊古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