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着建军跟他说的一些话，燎原完全理解了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理解了他把厂里大多数女人都悄悄地跟燎原介绍她们的特点，以及言下之意；理解了深城会有那么多的让人不太理解的现象。

燎原想起刚才建军说铁生的那句话，觉得他们的确缺少什么，不是正常人的生活，不是正常的人生。

他们缺少的不仅仅是物质上的，他们更缺少的是精神上的，缺少的是各个层面上的。以至于他们缺少了，都不知道缺少了，更不觉得缺少了什么。他们甚至都觉得这种缺失是多么的应该，而不去思考别人不缺失的理由。

“你看，那里，那黑影就是小陈子。”建军推了燎原一下，指着远处山坡草地上的一个黑影说。

燎原猜想着，哑巴就在那山坡的草地上，做着一个人的事。

那绿油油的小草，总是那样的绿油油，就是到了冬天，几乎枯黄，可一遇上春风，又是那样充满生机。

公路上没有车，也很少人，灯光也没有镇里的亮，蒙蒙胧胧。不高的山是那样的宁静，燎原也难以想像那幽静处深藏着什么。远处的厂房，也是残灯点点，暗红暗红。他们就向着那没有声响的残灯点点处走去。

沿途高楼耸立，灯光翡翠般闪耀，红红绿绿十分醒目，让人充满着遐想。没有人能想像得到那红红绿绿的灯光里，有些什么的情景，那灯光掩映下的大楼，是一番怎么的繁华。

建军指着这些大楼对燎原说：“你想想，这些东西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还敢往里面迈进一步吗？或许可以进去，但就是出不来了。”

“没事你进里面去干嘛？”燎原故意地问。

“就是有事，我们也不能进去啊！”建军提高了声音。

“你好好弄，到时候跟你堂弟一样，在这里买一套房，住在这里，你不也是这座城市的主人了嘛！”燎原这样点起建军的希望之火。其实建军的堂弟，就是燎原的表弟。

“那也不一定。你想想看，问题还多着呢！你是否愿意把户口也转来？能不能转来？你的保险呢？看病了咋办？”建军一连串的问题问来，燎原还真答不上来。

建军见燎原答不上来，又继续说：“若是在老家，我们没工作了还可以种地，在这里你没有工作了做什么？是不是，我随便这么一说，就一大堆问题，你说这城市跟我们有关吗？”

“照你这么说，你堂弟怎么办？”燎原问。

“他现在倒不用愁，看病用自己的钱罗，有钱可以进出一些高档消费场所。但你不知道，他考驾照不还是回去考的。除非他以后当一个大老板，那可能还好些，一切都用自己的钱，也无需别人关怀什么了。”建军这样分析。

“你不知道，李春梅并不喜欢这里。她担心国华变心，到时不要她了；国华总是在外面彩旗飘飘的也不好吧。说句不好听的话，自己的老公，一个月分不了几次是自己的。”

建军又继续跟燎原说起堂弟的事来，他背着堂弟、弟妹，总是叫他的名字：国华与李春梅。

“这倒没听说过。”燎原肯定地说。

“你是没听过，因为她跟你不是很熟，自然不会说。再就是她认为你跟国华是一样的人，他带你去应酬，你不多少学了一点啊！”建军说。

“国华想在厂里招一个文员，前面招一个，李春梅就在后面赶一个走。国华回来一问，人呢？李春梅就说那姑娘嫌工资低，厂里条件不好，走了。”建军又吐露实情。

建军说，李春梅是担心，起初招回来的是一个文员，或许时间久了，就有可能是招回了一个老板娘了。

“哦，原来是这样。”燎原不无感慨地说。

他没想到跟表弟出去一次，就被人这样看待。他们对城市的看法，也体现人们的一种焦虑，一种对城市的不适应，尤其是对城市出现一些新的现象不理解而产生的疑虑与担忧。

这自然是他们未深入了解这座城市的结果，未能适应或抗拒适应这座城市，这就是他们无法在这座城市很好地生活的原因之一。

但是，不能因为这些而怪罪这座城市吧。这座城市并不缺少外地人，而且还占多数，他们怎么办？

“照你这么一说，这里那么多人不还是外地人嘛，他们怎么办？”燎原问建军，看他对这个问题有什么见解。

建军告诉他，有两件事做了之后就可以解决这些困惑。要么解决户口，一切都与这里作了绑定。这是有一定难度的，城市需要高素质人才，或者有突出贡献者。

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落户于此，纵然你在这里有一所房又能怎样？你最多是一个居住者，并不是这个城市的主人，因为你对它的任何东西都没有发言权。

要么你成为一个大老板，别说是李嘉诚式的，最少也得在全国数一数二，或者在这座城市里稳坐前茅。那你就无所谓是这座城市的什么人了，因为那时你可能是每座城市的主人，只要你愿意。可是，那又是多么遥不可及的事。

“老弟，你不太了解这里而已。”建军深情地叫了一声燎原。

他说这里就像是菜市场一样，大多数人就像是这个菜市场里买卖东西的人。只是有的出卖劳力，有的出卖时间，有的出卖青春，有的出卖智慧。他们买卖完自己的东西后，便各自回到了不同的地方。

下一批人又来从事相同的买卖，只是这种现象不断反复，不断循环而已。周而复始，层出不穷便有了城市持续的繁荣与喧嚣。

街道很多人，大家都在各自说着各自的心事，宣讲各自的见识，所以也就不关心旁人在说着什么了。你说你的，他说他的，大家各自有一个圈子，都在各自的圈子里活动，轨道完全不同，根本不用担心碰撞。

一路上，建军又问了燎原的工作情况怎么样。两个孩提儿的朋友，无话不说，无事不商量。建军心里也在繁殖着一些发家想法，那就是他想借助于燎原的力量，做一些自己的事情。

建军告诉燎原，这里到处是工厂，象他这种情况根本不要怕找不到工作，只是工作好坏而已。他劝燎原最好找一个工资高的公司，或者熟悉某些产品的生产情况，有机会接触客户是最好的。适当的时候，自己便可以做了。

燎原是卖的智力，是脑里劳动者，一个点子，一种管理方法就可以为公司节约或者带来很多的效益。积累几年工作经验，积累几年的资金，就可以尝试自己给自己做了。

这些，是燎原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如今，他能寻求工作的稳定就不错了，没有更高的要求。因为他品尝到了寻找工作的艰辛，总不能一年到头都在找工作吧。

别人一年可以工作十二个月，他总不能一年到头只工作八九个月，其他三四个月都在找工作吧。

那样，别人哪怕工资低一些，一年的收入都比他要多。这个算盘燎原还是算得通的，这个简单的道理，他自然能够想得到。

对于他来说，稳定便摆在了第一位。这是头等大事，更何况他还有许多工厂的东西需要学习呢！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他都得学习。现在他还跳不起来，来这里的时间担是，太晚了。

其实也不晚，任何时候都能做出一番事业来，只要你动脑筋去做。或许十年以后，还会有人这样说。他们倒会羡慕燎原他们来得早，可是他们当时却以一句“早来就好了”的话解脱了所有放弃奋斗的雄心。

建军谈了自己未来的想法，燎原觉得此计划听来还是挺诱人的，至少说明他出来打工几年没有白打，终于打了个明白的工。但是，计划容易，做起来难，这之中要付出多少心血，只有建军他自己会知道。

他也想做一个跟这座城市有关的人，至少多少要有点关系。他的雄心，也是燎原来这里时的想法。

燎原是必须要在这里立足，他别无其他选择。他已经失去了领土，只有在这里另辟蹊径。因此，他内心的渴求更是强烈，只是他现在不便说出来给别人听，因为那还非常的遥远，八字还不见一撇。

快到达华植毛厂了，建军的兴致很高，不仅仅是散了步解除了白天工作的疲乏，更重要的是他有了自己的目标。有了目标，等于有了理想，有了理想便有了动力。

燎原的心情也好多了，不仅彻底放松了，将公司遇到的烦心事抛到了九霄云外，更重要的是对于城市有了新的认识与思考。尤其是能成为这个城市的人所要具备的条件与心理素质，有了较深的了解。

后来，燎原来深城几年，对深城又有了深刻的了解和解读，想起了在繁荣背后的芸芸众生，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成为了深城高楼大厦的铺堑者。

他们总是以自己的肩膀作为冒险者的阶梯，以身躯托起这座新兴的城市，他们这些草根经历过怎样的生活，人们是否真正的清楚呢？难以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