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圣诞节,恰好又是周六。
上完早上的最后半天课,姜好准备回寝室简单收拾东西,安歌拉住她:“我们组了个局过节日,在淮江路上新开的ktv,一起去吧。”
淮江路?姜好停下脚步,以为自己听岔重新问了一遍。
待安歌再次确认地点后,她慎重地点了点头。
在学校吃完饭,坐公交车回到家已经接近两点钟。家里没人,餐桌上有张便签,是姜顺铭的字迹——奶奶住院,我和你妈回老家一趟,这两天自己照顾好自己,有事电话联系。
姜好找出手机给老姜拨了个电话,是傅诗和接的,他们刚上高速不久具体情况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骨折,让她先在家里等消息,末了还不忘嘱咐她不要瞎想,安心学习。
挂上电话,姜好原地干坐着失神,骨折可大可小,年轻人还好说,要是老人就不一定了,机体功能损伤恢复速度本来就慢,要是处理不当还可能会导致并发症。
姜好脑中几个小剧场翻腾,这么想了一会眼睛就有些发涩,沉重地打开网页开始百度,边浏览边往小本本上记录。
资料查的差不多心里大致有谱,她一看时间已经四点半了,聚会约的是五点,从这里坐车过去还要二十几分钟,姜好不敢再耽搁,关了电脑穿鞋出门。
等电梯的功夫,姜好登上了qq,点进群名为“妖气麻辣烫”的群,这是消息提示最多的群,这么一会已经显示有五十几条新消息,都是即时的。
有同学已经到了ktv,往群里甩了张灯光朦胧的空包厢照片,做作的配文“一个人在等着没有人”。
底下立马有人回:别等了,没有人在等着一个人。
那人对歌似的又回:没有人在等着没有人。
不知道怎么回事,气氛突然恐怖片起来,有同学顺势讲了个鬼故事,瞬间被群起而攻之。
姜好抿唇看得乐不可支,退出群聊后意外看见陆霁晨的对话框有一条消息,点开,凌晨四点,这人发了个表情包。
什么意思,讲和吗?
“叮—”
电梯门这时划开,姜好装好手机往外走。刚走出楼道口,就望见甬道上站着的男生。
她以为自己看错,揉眼往前挪了两步,相隔一圈人工花坛的距离,终于确定这人就是陆霁晨。
陆霁晨从她出门就远远瞧见了人,这时见她发现自己,也没再遮掩,揿灭烟蒂抬脚走了过来。
两人自上次在音乐教室闹别扭后就再没见过面,姜好吃不准他气消没消,毕竟这人一礼拜没来学校,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在避着不见她。
不过眼下他主动出现在自己家楼下,她倒觉得是个好信号,起码两人能面对面交流,把矛盾说开。她不喜欢冷战。
于是她问:“有什么事吗?”
陆霁晨:“城东有家云吞面做的特别好,想吃吗?”
姜好抿紧唇以防自己偷笑,板着面孔故意说:“你现在愿意见我了。”
陆霁晨一怔,撇开目光轻声道:“我以为你不会喜欢见我。”
姜好一时没憋住:“怎么会!”
说完就对上他促狭的眼神,姜好耳廓瞬间红了,恍觉自己上当,嘟囔道:“明明是你故意和我冷战。”
下一秒,自己的手被捉住。
陆霁晨突然低声说:“那天的事是我不好,对不起。”
姜好原本还想再多绷久一点,眼角率先叛逃,溢出了笑意,仅剩的一点委屈瞬间烟消云散,终于雨过天晴地晕开朵太阳花似的笑脸。
陆霁晨笑了笑,知道她不恼了,牵着她朝小区外走。他今天特意没骑车,算了算路程,手牵手走过去差不多半小时。
刚走两步,手就被人拉住。
姜好天真地问:“我们现在是去兜啦啦吗?”
兜啦啦是淮江路新开的ktv,设备先进,风格小众,在年轻人中很火爆。
姜好以为陆霁晨今天是特意来接她一起去班里的圣诞趴,可是看他的态度好像又不像是知道这件事。
这时,陆霁晨袋里的手机响了,是房子斌。
他看了姜好一眼,对话筒那头说:“你们玩吧,不过去了。”
等他通完电话,姜好赶紧问了句:“我们不去聚餐吗?”
陆霁晨显然被“我们”这个词取悦,面上棱角柔和不少,他抬手拨了拨她额角的一缕碎发,反问道:“你想去吗?”
姜好轻轻摇头,其实她不怎么想。她不适应太闹的场合,从小到大和同学去ktv的次数屈指可数。
原本存的小心思就是班级聚会他可能会露面,再不济就近找到他住的地方蹲守,反正在她的计划里两人今天能见到面的几率非常之大。
而眼下自己目标已然超额达成,自然可以省略前两个步骤。
她转手就给安歌发了条信息,斟酌用语,委婉表达自己不能到场的遗憾,手机很快叮的一声,安歌连续抛了几个打滚的表情包,好一番撒娇折腾,半天也没松口。
姜好有条不紊地编辑信息,陆霁晨嗤笑道:“安歌在你面前怎么这么作?”
“不会啊,很可爱。”待她打完最后一个字,总算收到安歌一条ok的表情,空出的左手再度被人捉走,陆霁晨问:“好了吗?”
姜好嗯了声,随即感觉手中一暖,整只手就被两只温厚的大掌包裹住,搓揉着焐热一会儿,修长的右手一寸寸滑下指腹,与她十指紧紧交缠。
她愣了一下,看向身侧的人,隐约能感到他心情的变化,只是困惑,她突然不太明白两人之间的关系。
同时她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又有什么好像与之前不同了。
陆霁晨低头观察她的神情,没有排斥和厌恶,他像是这才满意了,握着她继续向前。
姜好不愿扫他的兴,由着他去,只是心底深处暗暗作着比较,这和尹芙同他点烟相比,哪一种更令他开心?
两人真走了半个小时,面馆开在大学城的一条窄巷深处,店面狭小,但客人络绎不绝,他们又排了半小时的队才有位置,好在物超所值,连向来嘴刁的陆老板都赏脸吃了大半碗,出来时天擦擦黑。
路上随处可见大学里的小情侣,搂腰抱肩、牵手亲吻,还有在树荫底、小草坪跟连体婴似贴作一团的,空气里全是暧昧慵懒的气息。
高中生姜好觉得有点刺激,又不好意思明说,低下头默默赶路,想着还是快点穿出这片火辣辣的旖旎之地,怪不好意思的。
陡然,脚步一滞,人被带着拐了个弯,陆霁晨牵着她走到了湖边,懒懒地说:“我有点累了。”
他顺势坐了下来,姜好瞟了眼那比轿车轱辘还略小一点的石礅,抿了抿唇,还是选择站立不动。
湖面平静无波,一黑一白两只天鹅逡巡游过,潋开一波波涟漪。
难怪都说大学好,世外桃源似的。
姜好盯着那两只交颈天鹅,忽然出声:“陆霁晨,你说恋爱是什么感觉?”
延迟几秒,感觉有道炽热的目光打过来,她红了脸颊,急忙找补:“我是说上大学以后,大部分人喜欢念大学不都是因为可以明目张胆地谈恋爱吗,我爸妈也这么和我说,考上大学可以试着多谈几次恋爱,容错率高,就像是念书,学得越深入,见的题目越多,考试成绩一般就越好。”
她又看他一眼,“就像现在,你肯定就比我分数高。”
陆霁晨脸色变了,简直是荒唐,谈恋爱怎么会和念书一样,这个傻子是不是考试考抽了。
他掰过姜好的肩,气急道:“你怎么不说幼儿园开始恋爱的分更高!”
姜好一愣,赞同又忐忑:“道理是这个意思……那还是不好吧。”
她还是先想好好学习。
陆霁晨气笑了,他还在这顾念着她能不能接受早恋,感情人家思想直接比他前卫了好几个段位,要是有心,没准现在前男友都可以环湖排排站一整圈。
而且,还有更荒唐的。
他咬咬牙:“什么叫做我现在的分数肯定比你高?”
姜好被他瞪得发憷,下意识退后半步:“你自己心里清楚。”
陆霁晨轻哼出声:“我还真不清楚,你帮我算算,我现在是多少分?”
他还有理了,姜好煞有介事地开始算:“一次算十分好了,我两重逢以来,不过短短两周时间,过去时一任,现在时一任,呃……”
她想了想飞渡撞见周宁那次,勉强凑个数好了,“将来时预定一任,这样就三十分,按这个频率往前推算,哎呀呀,你一百分简直易如反掌!”
完了还自作聪明补充一句,“这个应该没有满分一说吧,上不封顶!”
竟然还能分出时态,英语每次拿满分吧。
陆霁晨气息不稳,咬牙切齿道:“你今天不实名制出这三位,我告你诽谤。”
姜好只当他恼羞成怒,不急不慢地满足要求道:“那先说过去时,俞霏霏……”
突然多出三任女友,陆霁晨简直要为她的强大逻辑鼓个掌,怒气飙到阙值反倒奇迹般冷静下来,他轻描淡写地问了句:“知道什么是谈恋爱吗?”
又回到最初的原点,姜好说:“所以我不是问你恋爱什么感觉——”
尾音惊得上挑,陆霁晨手上施了点力气,姜好身子一歪跌到了他怀里,慌乱中起身想逃开,另一只手从背后抱拢过来,堪堪把人锁住。
姜好吓得不敢再动。
他左手握着那软绵绵的柔荑,伸出自己的右手,贴上去,十指紧扣。
晃了晃交缠的双手,他说得又轻又缓:“小树林里讲话的是前任,借个火抽烟的是现任,听墙角脑补出来的追求者是下一任,用你的逻辑说说看,我们现在这样是什么关系,恩?”
热气呼在她的耳畔,痒到浑身无力,徒劳地想抽回,对方紧紧按住,无用功后她只能放弃挣扎,喃喃道:“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好……”
噎住了,莫名地,后面半句怎么都说不出口。
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对,我们小时候还一起吃过饭,靠在一块看过电影,我还背过你回家…”
气息比方才又沉了沉,三分挑拨、七分真挚:“所以我们是过去时,现在时,还有将来时。”
他额头抵住她耳畔,喑哑温柔到她彻底慌散了心魂:“是不是啊,小傻子。”
过电般酥麻,她忍不住轻轻颤了颤。
姜好的左脑彻底罢工,她发现自己吃软不吃硬,这人洒点温温柔柔的阳光,自己就向日葵了,晕乎地转圈圈,只剩感性的右脑信马由缰,糊里糊涂地点头,又觉出些不妥,发懵地摇摇头。
“不是,我们俩又没有谈恋爱!”她终于找回重点。
陆霁晨像是等着这一句,哄道:“只要你想,我们马上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