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及母亲,余若安将紧握在一起的指甲隐在袖子里。在座的众人皆以为她会生气,谁料她竟笑了起来:“人都说是娘亲为女儿置办嫁妆。四妹妹生母仍在,祖母,你可莫抢了李姨娘的乐趣。”
好似在与祖母相处极好,还能打趣一般。
“你娘是我们丞相府明媒正娶回来的,你四妹妹虽是个庶女,那顾氏也是她娘,嫁妆理应出上一份。李姨娘那边家里境地又不厚实,增上你的那一份,她高兴还来不及呢。”余老太太哪里能饶得过。
那边送上了早点。她年纪大了,只爱一些清淡的粥类。赵妈妈将袖子遮在手上,隔着一层布料端住,递到余老太太面前。
余老太太拿过碗里的勺子,望向余若安:“赵妈妈可真是没有眼力见,这等事,当然是要由早省的大姑娘做的。”
“是。”赵妈妈低下了头,忏悔状。这粥类寻常不是这样烫的,那边炊事的丫鬟许是偷了懒,没有早些放在外边置凉。
余若安接过碗,那温度从指尖里传来,一寸一寸的灼烧感袭来。难怪刚才赵妈妈用衣裳隔着,余若安今日穿着的是一袭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面料子薄,根本隔不了热。只能任由粥烫着。
余老太太看着她发红的手指,这才顺意了些。“这几日里我们丞相府里竟都是喜事,你二妹妹要嫁与伯恩德府的世子刘温也要结婚了。”
那门婚事定得比她这门要早,她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她从来没有指望过丞相府成为她的依靠,对于这些都是不在意的。连应声都觉得麻烦:“那可真是好。”
“姐姐说什么好事呢?”从门口传过来一声灵动的笑声,倩影一晃便走到了跟前来了。这是丞相府里的二小姐余若雅,她的生母现如今就是丞相府的当家主母周氏,周氏就只有一个女儿,对其宠爱得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她性子活泼娇蛮,见不得半点不顺心的事情。
与这种人最好的相处方式便是不说话,不反驳,不认同。余若安只是微微一笑,就噤了声。
“谈你的婚事呢。”余老太太见余若雅来了,对余若安招招手。“早省都已经过了,你就先下去吧。”
余若安行了礼,从余若雅的身侧退下。
余若雅听到婚事,脸颊上浮上两朵红云,娇羞着。
余老太太瞧着余若雅女儿家姿态高兴,一时道:“你别看她少言寡语的,说她一两句,回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不饶人。”
“反正她要嫁给老头子当妻了。”余若雅想到自己中意的儿郎,轻抿嘴笑,谈及余若安,眸中厌恶尽显,余若安何事都要站在她前头,明明她也是丞相府里优秀的嫡女。
“住嘴!”余老太太面色一凛,真真是娇惯了她了,这皇上哪里是可以随便议论的。站起身,朝着屋里其余人沉着脸喝斥,“你们都给我把嘴巴仔细看好了,要是外边有半点风声,别怪我余家不念多年情分。”
“祖…祖母?”余若雅吓了一大跳,只差没打自己的嘴巴,这祖母可是向来跟谁都不亲切,刚才跟她说余若安的坏话,她一时觉得亲切才这般说的。
余老太太示意左右两边的人退下,赵妈妈带着人都出了屋子。“说,你做错了什么?”
“我…我不该非议皇上,祖母,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连道了两声。
“我们余家向来是有礼束的,你既然知道错了,就去领罚吧。家庙里边抄女则一遍。”余老太太不等余若雅再说其他的话,就偏过头,挥挥手。“赵妈妈,将门待起来。我身子不爽利,这些日子谁也不见。”
赵妈妈忙走进来:“二小姐,这边走吧。”
余若雅在心里暗咒了这老太太,脚下跺了两脚,才走了。
余若安手上的皮烫得通红,一两颗细小的水泡冒了出来。
言夏心疼地给她包扎好。“小姐,是怎么烫成这样?”
余若安不语,透过窗子淡淡地望向四妹妹余若玥院子的方向。又收回了视线。手上已经裹好了细绵布。
夏末,
伴着锣鼓喧闹的声响,圣上大婚,人潮涌动,余若安端坐在凤轿里,阖着目,手里紧握着一根尖锐的银钗,松了松钗在了头上。就算是让余府都沾上事非,她也绝不会与那皇上欢好。只是可惜了她的弟弟,她伸手去抬轿帘。
帘外少年明眸善睐,穿着一袭红裳,隐隐带着哀悲。
松了帘子,打在轿子边上。她在轿子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回过神来,她已经坐在了散着果子花瓣的喜被之上了。等了许久,四周除了风声没有一点动静。
墙根处,两个婆子絮语。
“皇上怎么到这时还没有来?”
“荣妃那宫里出了幺蛾子了。”
“在这个时候?”
“新来的皇后娘娘如此年轻,等她真受了宠,皇上还能想起来荣妃?当然是得在这个时候。”
她们说的声音极小,几乎轻不可闻。若不是这屋子里实在是静,余若安兴许也不会听得到。在心里松了一口气。那荣妃倒是无意帮了她。
忽然风声没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烛光都因为人影的走动而惨烈地摇曳着。
“站住。”门中的一位管事妈妈喝道。
那边来人却好像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一样,一脸慌张,向前大步跑了几步。几个丫鬟上前刚要拦,他一个踉跄扑到了地上。“皇上驾崩了!”
众人都跪在了地上,“太后娘娘节哀!”
余若安攸地站起身,显然是被这变故怔住了,往后退了一步,后重重地坐下。
余丞相府这边设得宴刚刚才散,余白间正收拾着自己的衣物,准备入睡。那边来了一位小厮将宫里的消息禀报于他。京城那边丧鼓的声音敲响,余白间是身上披着衣裳,束带都没有系好。一只手提着鞋子,一只脚蹦跶着往老太太的院子里去。“母亲,儿子有急事。”
赵妈妈看着余丞相这般样子,也不敢拖延,连忙去里边禀报。
余老太太简略地穿好衣服,到了中堂坐在边侧的椅子上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是什么事这般急?”
“皇上驾崩了。若安她成了太后了。”这事情来得太突然,仿佛昨日才听得她要嫁入皇宫一般,今日就成了太后。余白间一时不知是要喜,还是要悲。
余老太太看了看外边的天色:“之后继承大统的是哪一党的皇子啊?”余若安算得上什么要紧的,之后朝堂局势才是最主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