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〡木鱼书缃

“姑姑……”李牧野看到开门而来的李洛，愣住了。短短一年时间，白发，皱纹，所有的沧桑，都似乎被时间加重了着色。李牧野心里带着的仅有的一丝怨念，瞬间消失殆尽。李洛现在的状态，比多年前自己的姑父赵海洋离开的时候，还要颓废十倍。

“回来了……”经过了一天，李洛的声音几近嘶哑。

李牧野没有说话，一手放下背包，一手轻轻搂住姑姑的肩膀：“姑姑，我回来了……到底怎么了？”

李洛绷着的神经，瞬间似乎是被撤掉了所有力气，一下子变得瘫软，眼泪扑簌簌落下来。

“你的亲生父亲……我早该告诉你的……”李洛哽咽：“这么多年，我一直带着怨恨……”

李牧野轻轻拍拍李洛的肩，他知道，他只要听着就好了。

“唉，这么多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现在，他病了，可能……”李洛话说道这里，眼泪又流了下来。

“姑姑……”李牧野试图说些什么，却被李洛晃晃手，制止了。

“你去看看他吧……”李洛擦干了眼泪，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用略微平静的声音接着说道：“你的父亲是安国有限公司的总经理，江安国……也就是现在江亦飞的父亲。”

“……”李牧野彻底傻在了一处，他愣着眼神，盯住李洛，呆了一会儿，一字一顿的问道：“姑姑……你说什么？……江亦飞的父亲……是我的爸爸？”

李洛把眼睛错开，垂下头，轻轻的点了点。她想让一切就这样错下去，就这样错下去吧，这样，江安国总会觉得自己还有一个血脉留在世界上，其他的，就让那些过往彻底沉下去吧。

李牧野长长舒了一口气，他从来都觉得，自己的来处不重要，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命运，竟然也会和江亦飞以这种方式牵扯到一起。

“他病了多久了？”李牧野冷静了一下，问道。

“没多久……是胃部肿瘤，刚刚做完手术，是恶性的……”李洛依然没有看李牧野，她庆幸，李牧野并没有问自己，关于母亲的事情。

“他……希望见到我吗？”李牧野问出这句话，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扭曲，他突然觉得很奇怪，难道见自己，真的就是因为不久于人世吗？如果，如果这个父亲一切平平常常，还会想要见到他这个儿子吗？为什么，为什么要相认呢？

“他希望见到你，他的太太也希望你能见他一面……”李洛看向李牧野。

“我可以见他……”李牧野眼神有些忧郁，他在心里自嘲，见一面，又能怎么样呢，自己的生活轨迹，永远都不会为了这一面而改变，一切的一切，都不会为了这一面而改变，因为他们不管有着怎样的血脉，在这世界上，他们不过是在彼此的空间里平行的生活，从未有过交集。

李洛告知了张慧兰，李牧野去医院的时间。张慧兰踌躇了很久，才在早上，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说话时机。

“亦飞，你今天上午先别去公司……”张慧兰跟江亦飞说着，又把眼睛转向江安国，他的脸色已经有了略微红润的血色。

江安国很奇怪的把眼神望向张慧兰。

“过一会儿……李牧野会来……”张慧兰用很轻的语气，把这句话说出来。

空气似乎有了几秒钟的凝固，江安国张了张嘴，很诧异，把眼神看向江亦飞。

“我在这里……爸爸……方便吗？”江亦飞觉得，这样的场合，自己还是走开比较好，因为可能会涉及到一些谈话，或许爸爸并不愿意自己知道。

“不，亦飞，你要留在这里……”没等江安国说话，张慧兰就接过了话，她眼睛看着江亦飞，说道：“一会儿，我会离开……你爸爸身边，不能没有人……”

江亦飞看着母亲的神情，瞬间懂了，他点点头，看了一眼挂在病房中央的时钟。

江安国嘴角抽搐了一下，江亦飞看在眼里，立即过去，把靠枕放在他身后。

“谢谢你……慧兰。”知妻莫若夫，江安国清楚，这一切，一定是张慧兰安排的，他实在是太了解张慧兰了，这个一辈子都善良的女人。

张慧兰摇了摇头，只是轻轻握了握江安国的手：“你尽快好起来吧，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何止这一件呢？”

江安国点点头，眼圈红了。

李牧野换了一身便装，按照李洛的吩咐，拿了些许探望病人常带的几样东西，来到了医院的肿瘤课时住院部。

李牧野看着人来人往的病房，清晰的记着李洛告知自己的病房号，快步走过去。

拐角楼道里，李牧野一眼就看到了江亦飞的背影，他的模样，似乎是在等人。

“亦飞……”李牧野知道，或许，江亦飞等的人就是自己。

“……哦……你来了……”江亦飞脸上露着些许尴尬。

两个人没有多余的话，江亦飞推开门，把李牧野让进病房。

江安国靠在床头，他看到一个英俊的高个子男人走进病房，恭敬地朝自己鞠了一躬。

“您好，我是李牧野。”李牧野简短的说着，按照江亦飞的安排，坐在了床边的位置：“您身体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手术……还顺利吧？”

“哦……好，都还好。”江安国尽显老态，他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年轻人，心里的五味杂陈涌上心头：“你在海岛还好吗？听说，你快退役了……”

“哦……是，不过，我退役之后，并不会离开那里……”李牧野说着，他想表明，自己仅仅是来看看他，并没有别的企图。

“岛上的工作，都定了吗？……本来，我还想说如果你回来，让你和亦飞一起照看公司……”江安国说着，连着咳嗽了几声。

“不必了。”李牧野声音，带着些许冷。

“你……怪我这些年……都没有找你吗？”江安国看向李牧野。

“……我生活的很好，一直很好。”李牧野眼神坚定地看着江安国，心里也默念着，是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