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林立,肤色如玉,香风在鼻,种种奢靡不能带给魏尊一丝安全感。
空旷的大殿金玉满缀,却温暖不了人心,丝丝凉意在心间萦绕,宛如炙热的夏天大汗直冒,却有寒风入袖,哇凉哇凉。
良久,安平君唉一声叹,兴意阑珊,颓废地将酒杯端起,仰头一饮而尽,勉强笑笑掩饰自己的失礼,“让雁春君见笑了。”
魏尊端着酒杯敬上,“其实安平君不必发愁,成事在人,谋事在天,总会有办法的。”
“哦?”安平君怔了怔,嘴里叨叨有声“成事在人,谋事在天?好词好词!”
唠叨着,眼神渐渐变明亮,脸色也冰雪消融挂上一丝笑意,看魏尊的目光越发亲近。
“雁春君,我就知道你有办法。那一百位海民我已经遣人去办理,如果人数不够尽管提,保证你完成差事。”
顿了顿,一脸期盼说:“你看关于我香火这事……”
言下之意,你的事老子给你办了,我的事你要是办不了,让我生不出男孩,那我可就不高兴了。
闻言,魏尊心中一凛,别看人家脸上笑,但阴晴不定的性格刚才可是见识过了,说翻脸就翻脸。
这下韩同学为难了,尼玛的,蛋不对称怎么治?
难道用火烤一烤,把皮肤烧糊了,再用模具固定住,等长好了,蛋蛋就左右对称了?
但这个年代没有酒精,如果伤口感染,得了破伤风必死无疑,万一弄不好把安平君玩嗝屁,那可真是泼天大祸,燕丹都保不住你。
左思右想,全无对策,王座上的安平君又虎视眈眈,魏尊一咬牙,有点被逼急了,妈的,死马当作活马医吧,能忽悠一时是一时。
“这个,办法当然是有的,奈何风险太大,不知安平君敢不敢尝试?”
安平君大喜,“有办法就好,快说说。”
魏尊:“既然民间说法正确,那我们就按民间的来,把肾囊治对称了,求子的事自然能解开。”
“肾囊治对称?”安平君呆滞,低头瞅了抽自己下身,只觉风吹酉日将军凉,浑身泛起鸡皮疙瘩,心中恶寒。治这东西,想想都直冒冷汗,“雁春君在开玩笑吧?”
“我是说真的。”魏尊故作一本正经,实际胡说八道,“据说先秦时期有易容术,可以令人改头换面,安平君只需广求名医,找治理烧伤有经验的医生前来,肾囊问题不在话下。”
顿了顿,小心地说:“其实它只需要一点小手术而已。”
“手术?”安平君不解。这个年代还没这词。
“这是专业名称,只有医生才懂。”魏尊努力掩着笑,摸了摸鼻头说。
“哦,这样啊……”安平君将信将疑,心里觉得不对劲,却想不通为什么,但他不傻,向殿外喊:“给我找个懂烧伤的医生来。”
“喏。”门客应声而去。
魏尊脸色微变,如坐针毡,感觉要大祸临头。
给蛋蛋整容,在这个年代完全是荒诞不羁的想法,不被人们所接受。
就好像体检一样,脱了裤子,让人家对着你的隐私部位画画是侮辱人的做法。
现在只能明哲保身,希望安平君顾忌韩王安,咱是给皇帝办事来的,要是剁了咱,你也别想好过……
正这么想着,门外有急促脚步声,是个老女人,挥着手帕大喊:“安平君,李美人要生了,据医生说可能是位男孩。”
“什么?”安平君豁然起身,顾不得魏尊了,提起袍子连赶带跑,“快快快,去李美人的住处。”
对求子心切的安平君来讲,姬妾们每一次生孩子都让他心怀期盼。
一次次失望,却一次次带着希望,然后失魂落魄,那感觉就像明明马上登基做天子,俯瞰天下莫敢不从,却被人摇醒告诉你白天做梦不好……
“赶紧生男孩吧。”魏尊双手合十向天祈祷,这样安平君就不会再问整蛋蛋的事。
一个时辰后,在魏尊提心吊胆中,安平君回来了。
那模样,眉飞色舞,走路带风,兴奋得嘴都裂开合不上了。
“恭喜安平君,贺喜安平君,喜得爱子,有后。”魏尊也是大喜,你生了儿子,老子可就轻松了。
“同喜同喜,雁春君真是我的福星。”安平君哈哈一笑,喜上眉梢,用力拍了拍魏尊的肩膀以示亲昵。
见殿内有医生等候,愣了一下,但现在整蛋蛋的事已经无关紧要了,大袖一挥,豪气万分,说:“赏你百金,下去吧。”
“多谢安平君。”医生是蒙的,被天降横财险些砸晕,赶紧跪地叩首,谢恩退走。
魏尊注视医生消失的身影,长长出了一口气,他妈的,吓死他亲爹了……
坐在王座上,安平君先痛饮三大杯,神清气爽,一扫阴霾,随后想到什么,看着堂下的魏尊说:“雁春君,你学识广博,才华横溢,为我儿起个名字怎么样?”
“这个……”稍微一寻思,想到个好名字,说:“定国安邦,您是定国,孩子叫安邦,一看就是您的子嗣。安邦这词说明安平君心向国家,可以向大王表示忠心,也让天下人清楚您的爱国之心。”
“唔……名字是不错。”安平君沉吟一下说:“可惜高祖的名字有邦,我们需要避讳他,这个名字不行。”
“这样啊。”魏尊挠了挠头,没想到这茬。
正要再说个名字,只觉鼻间有香风扑面,殿外王后驾临。
皓腕细颈,披金戴玉,火红的留仙裙华丽无比,裙摆长过五米,拖于身后宛如地毯,行走时如同遮盖大地的扫把,将四方清扫一空,看上去相当震撼,有女皇武则天出场的霸气。
“臣妾见过良人。”王后行礼。
“你体弱多病,不在后宫修养,怎么跑来前院了?”安平君微微蹙着眉问。
“臣妾听闻李美人为您生下子嗣,特来贺喜。”
“哦?”安平君诧异了一下,我曾经放下话,谁生儿子谁就当王后,凭本事上位,你的王后位置岌岌可危还跑来给人家道喜,怎么个意思?
见安平君不说话,只是用饱含深意的目光注视自己,王后笑了笑,说:“臣妾听说我们有姓栗的美男子,与您的相貌和身高有八分相似,比胞弟还像。”
“嗯?有这回事?我怎么不知道?”安平君摸不着头脑,搞不清楚王后的用意。
“臣妾还听说李美人才智很高,深得你喜爱,赏赐无数,她用这些钱雇佣几个奴仆在各地寻人,想找和你相貌很像的男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安平君眉心拧成一团,脸色发青,有了不好的预感。
“臣妾又听说,李美人还真找到这么个人了,就是姓栗的美男子,并且这个美男就在蓟城,就在安平君府不远处居住。”
闻言,安平君脸色铁青,嘴唇发抖,哪还能不清楚王后的意思,儿子不是你的,绿帽子是你的……
大殿撑天柱上的倒铃似乎活了过来,高贵铭文开始旋转不停,散发紫光照耀大殿。王座上差点被这个消息弄崩溃的安平君,双眸渐渐冷漠,内中有跌宕的锋芒激烈闪动,静静俯视着堂下的王后。
良久,厉声问:“你可有证据?”
“自然是有的。”
王后不为所动,轻轻笑了笑说:“我买通了李美人的奴婢,她说为方便见栗姓美男,李美人在床下挖了地道,直通安平君宫外,每夜都出去私会情郎,所以才能怀孕成功。”
“不然你想想,你有姬妾二百位,一年内连我也只能被你宠幸两三回,她李美人不可能一次就中吧?”
“再者,你的姬妾们没有允许不得出王宫,这一年时间李美人都没出去过。”
“还有,你的姬妾这么多位,怎么就她生了男孩?”
“要说没有古怪,你信么?”
话还没说完,安平君已经愤然起身,拽着王后直向大殿外扑去。
“来人。”
一声压抑的呼和,安平君身后跟了两排披甲执剑的门客,各个杀气腾腾,看样子是往李美人的住处去了。
魏尊被这变化搞得瞠目结舌。
后宫斗争,如此牛逼。
安平君的女人们,全是人才啊!
这么想着,魏尊有点管不住好奇心了,赶紧跟在门客们后头,准备去看热闹。
五月中旬的蓟城已经有了些许燥意,喧嚣多日的安平君宫随着体检结束,百姓离开,也回归了安静肃穆。
走在去王美人住处的道路上,本该大亮的天光突然阴下来,白云遮住太阳,陡那么一暗,让大地显得有些压抑。暖流卷起昨夜被霜打了的残叶,这叶刮地而行,随风逐流,等风无力了,就那样散乱铺在地上,给安平君宫带来一份萧瑟。
李美人是成功的,借鸡生蛋搞出一个“翻版”皇二代,来日也是诸侯的亲妈,可被尊称为“王太后”,荣华富贵都是小事。
可惜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在这安平君宫里人心复杂,有姬妾二百位,人多自然免不了争斗,就看谁技高一筹。
目前来看,还是王后厉害呀。
美人院。
床榻、席、俎[zǔ]、奁[lián]、箱笥[sì]、屏风,李美人的房间看上去一派朴实。
此刻正抱着襁褓婴儿爱不释手,母性光辉泛滥,目光里的爱怜似乎都要将人融化了,有这个孩子,母凭子贵,一切苦难似乎都可以成为往事。
“还差最后一点就可以完美收场。”李美人用指尖逗着婴儿的小鼻子,喃喃自语。
正逗得欢,门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还有甲衣与刀兵互相触碰,两种嘈杂的声音汇聚在一起显得气势汹汹,自带一股凌厉和来者不善的意味。
李美人不但不怕,眉梢反而有笑意,确实该来了,比我预计的要迟半年呢,王后可真能忍
不过,你终究是来了,胜利在望。
本该喜气欢天的美人院突然安静得可怕,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气中飘荡。院里的奴仆们心知不对,全都悄悄地退下,不想无缘无故被剁掉。
“李美人,你可知罪?”王后在门前注视床榻上的疲惫身影,率先发难。
“臣妾见过安平君和王后,身体不适,不能下床请安,还请见谅。”被人厉声问罪,李美人也不失礼仪。
说完将孩子交给奶妈带,再被吓得嘴唇发抖的奴婢扶起来,正身坐在床边才说:“臣妾不知何罪之有。”
“你勾结栗美男欺骗安平君,不贞不忠,借用他人子嗣篡夺江山,居心叵测,还不认罪!”
王后的厉声高喝吓得奶妈和奴婢直接跪地,奴婢更是头颅着地,哭哭啼啼,全身都在发颤。
婴儿也被这尖利的质问惊醒,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用哇哇的哭声表达抗议,声音不大,却很有穿透力,听着让人心疼。
李美人赶紧探身将孩子抱回怀中,轻轻拍打安抚,再抬头时,眼有冷芒。“虽然你是王后,但话不可以乱讲,不能随意污蔑给安平君诞下子嗣的姬妾。”
“啧啧,你还是真是嘴硬。”王后嘴角挂着讥讽,将目光看向跪爬在地上打颤的奴婢,说:“铃儿,今天有安平君在这里,不要怕,好好讲讲李美人和栗美男的故事,他们是怎么通过床榻下的地道私会的。”
“奴婢,奴婢不清楚王后在说什么。”
“嗯?”王后愣住,表情凝固,下一刹那就心觉不妙,“半年前是你跟我讲的栗美男的故事,你这么快就忘了?”
“奴婢和王后从无接触,不清楚您在说什么。”四肢深深的伏下,额头紧紧贴住地面,不敢抬起一丝一毫。
说成这样,王后哪还反应不过来被人家做了局,食指紧绷指着奴婢厉叫:“你敢骗我?”
“奴婢不敢,是真的不清楚您在说什么,奴婢冤枉啊,请安平君为奴婢做主。”铃儿连哭带涕,对着安平君连连磕头,额头触地时重重有声,似乎有天大的冤情要呈上。
安平君气得发抖,脸色铁青,大袖一挥,高喝:“来人,给我把床榻掀了,掘地三尺!”
“喏!”众门客涌进房内,等李美人被扶到一旁让开,四个大韩抬住床脚,将床榻抬起放在旁边,可床下哪有地道,根本是一平如地,和房间内其他地方完全一样,根本没有被掘过的痕迹。
王后不死心,如疯似癫的指着那里,“给我挖,快给我挖,那里一定有地道。”
众门客互相瞅了瞅,把刀剑当锄头,齐心协力撬开木地板,再深掘几尺,根本就是实心地,白费力气而已。
“安平君,臣妾得苍天眷顾怀了您的子嗣,没想到却被王后诬陷,说我不贞不忠,让臣妾以后还怎么活,怎么面对世人,臣妾不活了……”
李美人潸然泪下,把孩子递给奶娘,说着就要撞墙,那狠劲看着真不是装模作样。
“美人不要。”安平君飞扑,却迟了。
嘣一声闷响,李美人额头带血,虽然伤口不大,可终究有血水涌出,眼瞅着就从额头流到脸颊上了,人也眼神恍惚,脑袋一歪,失去意识。
瞬息间的变故让所有人惊呆,王后也被瞎懵了,呆呆站在那里讲不出话来。
古人重贞洁,对一个女人最大的侮辱就是“不贞不忠”,这是比死还要难受的酷刑。
“美人,美人……”安平君不知所措,紧紧搂着李美人用力摇晃,声嘶力竭,“快叫医生。”
房间里的人蜂拥而出,再不走很有可能被发疯的安平君剁了……
不知什么时候,云朗万里的天空突然变成了一块大黑幕,把整个天地都遮住。那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就连最耀眼的太阳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天云低矮得想要压在人的头顶,黑云压城,风雨欲来。
医生来得很快,为了跑得快些,直接将拎起来塞在腰带里。
进门帮李美人一把脉,整个人都松了口气,抹一把额头的汗说:“恭喜安平君,病人无恙,只是晕过去,一掐人中就可以醒过来。”
“好好好。”安平君的心终于落地,让医生给李美人包扎额头的伤口,愤然起身,直面门前手足无措的王后,瞳孔中的黑色超过天空阴云,声似铿锵,如断金玉。
“来人,将王后关押入冷房,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探视,违命者拉出去喂狗。”
王后如遭雷击,双眼睁大不敢相信,发抖地指着安平君,“你,你,你你,你竟敢……”
“哼。”安平君冷哼,铁面无情。
而门客们都迟疑着,彼此对视不敢动手,王后是上任诸侯燕康王亲自为安平君挑选的正室,其家族在势力庞大,当世的豪门望族,不然怎么会嫁给安平君?总要门当户对一些。
大伙都不动,直到安平君脸上的阴霾几乎要盖过长空的黑云,众人才一窝蜂将王后拖走,深怕第一个被喂狗。
注视王后狼狈且疯狂嘶吼的背影,安平君狠狠朝地面呸了一口痰,骂:“贱婢!”
他对王后早就看顺眼了,对父辈的指腹为婚更是只能忍气吞声,这个女人狂妄自大,骄横刁蛮,可自己哪怕熬成安平君,接管了封国,也还是不能随心所欲,换掉王后没那么容易,总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
现在就刚刚好,谋害我安平君唯一传宗接代的子嗣,把你换了,谁来都没话可说。
骨子里的叛逆让安平君对一切不顺心却无法改变的事情饱受折磨,如今,终于扬眉吐气。
站在远处观望的魏尊,终于第一次见到古代残酷的后宫斗争。
“相比这些人,我就是个渣渣。”魏尊这样想。
可是事情还没完,有门客几乎是飞奔着跑进来,顾不得和安平君行礼,直接附耳嘀咕了几句,让安平君面色大变,比那天空的黑云还要黑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