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影——你别闹了！快从上面下来，你要做什么事情我都答应你！唯独……请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此刻，莫箜影左手扶着桅杆，右手握着一把银灰色手枪，伫立在邮轮的船头。只要她抬起脚，向身后迈出一步，便可葬身于一望无际的大海。

她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个朝她步步紧逼的男人，忍不住要冷嘲热讽一番：“事到如今，你还是觉得我在无理取闹，而不是你在自欺欺人吗？”

“小影，我承认，一直以来，是我利用了你的善良和对我的感情，不择手段地摧毁了你的家族，很卑鄙地达到了我的目的……”他说的声情并茂。

“哦——你终于承认了，只是语气里的愧疚之意表达的还不够诚恳，难不成是你那炉火纯青的演技有所退步了吗？”她听的心烦意乱。

“但是，我对你的感情确实是真的，尽管一开始可能并不纯粹，但渐渐地，我是真的爱上了你。所以，你再相信我最后一次，我会用余生来证明给你看的，我会好好补偿你的，你不能就这么丢下我！我决不允许你从我身边离开！”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前进了一步。

“现在——立刻——你朝后退，否则，我马上就跳下去！”她悬空一只脚，作势要松开桅杆。

“别别别——我听你的，我不再靠近你就是！你答应我，千万不可以做傻事！”他停下前进的步伐，象征性地后退几步。

她一眼就看穿了，他以退为进的缓兵之计，摇摇头：“不，不行，还远远不够，你继续后退！”

然后，她抬起右手，用枪指着包围在他身后的一群保镖，冷冰冰道：“还有你的手下，跟着你一起后退！”

“都听到了吗？还不快给我退下！谁让你们跟着我的？难道你们的耳朵都聋了吗？”他气急败坏地朝着身后吼道。

“——少主，明明是，是你吩咐我们，要，要寸步不离地跟着……”那一群人胆战心惊地望着他，欲言又止。

“闭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都给我滚远点！”

那一群人不再出声反驳，言听计从地乖乖撤退。

呵——她心里鄙夷地轻叹一声。

都到了眼下这个地步，还要在她的面前上演一出、主仆情深的戏码，真是令人作呕。不过，这也正是他的拿手好戏，趁着今日轮船上游客众多，不好好作秀一番，又岂会善罢甘休？

“小影，这下总可以了吧？你满意了吧？你究竟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也差不多该收场了！”他眸色暗沉，语气凛冽。

对，就是现在这样，这才是真正的他：老谋深算，杀伐决断。做什么事情都必定是运筹帷幄，步步为营，从不做无畏的冒险；对待身边之人，是能用则用，且用到极致，毫不心慈手软；对待个人感情，则是收放自如，控制得当，演绎得生动传神。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用他的温柔锻造成最锋利的武器，在背后狠狠地刺了她一刀。之后，又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对她深情款款，矢志不渝。

如今看来，她就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在这场爱情与权谋交织的游戏里，输的一败涂地。

她望着甲板上人群的布阵格局，点点头，满意道：“差不多可以了！”

“那好，你下来！”他向她走来，缓缓伸出一只手。

“真是可笑！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我会下来了！”她一脸讥讽，枪口猛然对准他的头，“季少爷，你今天表现得如此天真，太不像你的风格了！我不禁要怀疑，你是否一不小心吃错药，导致精神错乱了吧！”

他停住脚步，眼神里的怒意隐忍不发。

“少主——”

“少主，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少主，就让我们替你解决……”

……

他的手下齐刷刷掏出手枪，一时之间全部对准她，争论声此起彼伏。

围观群众也一阵骚动，全然一副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们来评头论足，说三道四的。听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开枪伤害她！如果她死了，你们就跟着一起陪葬！还有——别再让我听到你们发出任何的声音！”他背朝他们下达命令，眼神却直勾勾地射进她心底。

他的这一席话，气势逼人，掷地有声，让身后的听众为之一怔，噤若寒蝉，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多谢季少爷如此煞费苦心地为我着想，我真是感动得快要哭了！要是我真的被打成了筛子，未免也死的太难看了点！”

“这一切都是你精心策划的对吗？你明明知道我有溺水恐惧症，还非要拉我一起坐轮船。你就这么恨我吗？你就这么受不了和我在一起吗？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我身边吗？”

面对着他言之凿凿的质问，莫箜影收起了自我嘲弄的神情，思绪万千，心乱如麻，转而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骤然，天地之间风起云涌，海面上汹涌澎湃。

远道而来的波浪，声势浩大，犹如万马奔腾，开始疯狂而不顾一切地撞击着这艘轮船，一次次竭尽全力，一次次又卷土重来。

“小影——上面太危险了！你听话，赶紧下来！”他随着剧烈晃动的船身摇摆不定，视线却从未离开过她。

她临风而立，静静地望着他，面无所惧，可内心里的悲凉，却是奔腾不息。

“季以琰——你知道吗？在我心里，你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以外，对我最重要的人。我曾经一度以为，遇见你是我这十几年来，历经所有苦难和漫长的黑暗之后，唯一一件觉得快乐的事情。但是，你却亲手毁了它，也毁了我……”

“小影……”季以琰喃喃自语着。

“其实，我根本就不在乎那个，与我形同陌生人的父亲，更不在乎那个，从来都没有认可我的所谓大家族。我在乎的是你，也仅仅是你。当初，为了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以及逃离那个家，我选择来到你的身边，但是，我从来都没有做出背叛过你的事情，甚至为了你，不惜忤逆父亲的命令，亲自断送了……”

她泪眼朦胧，悲伤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不——你别说了……”他听得痛不欲生，几欲崩溃。

“然而，最可笑的是，当我知道一切真相的时候，我却发现，我一点都不恨你，甚至一点都不想报复你。我只是觉得，自己特别愚蠢，特别天真。以琰——你别担心，我只是太累了，太疲倦了，很想休息一段时间。可是，我感觉你根本就不想放过我，待在你身边，让我觉得无比压抑，喘不过气来。所以——我恳求你，我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们今生，就到此为止……”

说着，她把枪口缓缓对准自己，准备扣动扳机。

“——不不不，你要干什么？”季以琰疯了一样地向她奔来，无比绝望地大喊着，“小影——”

然而，为时已晚。

随着“砰”的一声枪响，长久以来，季以琰所一直担心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他看着莫箜影的嘴角噙着笑，眼神温暖而又残忍地，对他说出“以琰，永别了”。

他看着她的左胸口血红一片，手枪从右手无力地滑落下来。

他看着她的身体，直直地朝后坠落，很快就被巨大的海浪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短短的一瞬，却像是永恒，耗尽了他所有的生命。

谁能告诉他，“永别”——是什么意思呢？又意味着什么呢？

他不懂，也不想懂。

……